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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复此凉飙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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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照城,保真阁。

“话说那血祭蚩尤旗,悍然挥戈仙门第一宗的八荒首逆十月散人,役神驭鬼,呼风唤雨,应龙一振翅,十级昊天塔夷为平地,腾蛇一摆尾,煌煌苍狼殿化作齑粉,劫云滚滚,紫电当空,老雷神领着夔兽大发天威,九天神雷万道齐发,眨眼间,炳炳鳞鳞的千年大宗宛似一颗沙砾,在烈烈风雷声中被劈作飞灰。

“然,诸位看官须知,生魂哪怕进了鬼门关,只要尚未踏进枉死城,便都还有可转圜的余地。漫天飞魂之际,九幽震动,夜台纷纷出马相救,谛听坐镇后方,无常二爷高擎魂幡,眼看着就要力挽狂澜,当是时,十月散人只轻轻动了一根手指,后土娘娘便亲率麾下的神荼郁垒,飓风般粉碎了谛听亲手布下的南斗解厄阵,以摧枯拉朽之势大开鬼门……

“弹指功夫,遍野鬼哭,灵墟上上下下千余条生魂,通通堕入枉死城中的轮回之境,化为九幽阴灵,彻底入了鬼籍,至此,命赴黄泉,无力回天。”

说书先生扼腕沉吟,良久,一句三叹复又开口道:“这桩滔天惨祸,虽已过去百余年,然,每每提及,吾辈仍是不可自抑,心胆俱颤。而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以我天照城谷神庄为首,左辅鸿鹄荡金鳞帮,右弼陆沉岭聚窟谷,仙门气象一新,如日方升,任谁见了不称叹一句生而逢时?

“可,我们当真就此高枕无虞了么?想当年,灵墟惨祸前,弱水之乱后,三界不也过了百余年安生日子?谁又能够作保,今日不会是暴风雨的前夕,你我不会是下一个灵墟或者凤麟洲?”

露天的看台,这时忽然刮起股颇为应景的劲风,吹得四座侧首掩面,一阵哗然。

“元凶巨恶十月散人,此刻正幽囚在金鳞帮的铁狱铜笼之中,诸位扪心自问,那片一望无际的芦苇荡,纵使再深再远,当真就不可逾越么?一壶天虽和仙门签下和平契约,可那凌霄宫仗着凌霄大摄兴妖作孽多少年了,一壶天当初在契约中口口声声允诺要清理门户革邪反正,眼下之局面,可以理解为其心有余力不足,但是否也不排除其首鼠两端另有所图,刻意不作为?近来更有传闻甚嚣尘上,说那魔头彭侯野犬并未殒命,随时可能死灰复燃……”

啪嗒——

豆花落在桌面上。

一只手握着帕子探过来,轻擦嘴角。

“别,你别,我自己来——”

老太太一脸不情愿地接过年轻男子手里的丝帕,颤颤巍巍地给自己擦嘴,完了又去擦桌子。

豆豆没有牙,吃东西时候嘴巴抿不住,食物时不时往桌上掉,聂霸留意着,免不了顺手替她收拾,然后她就要开始闹脾气,一来忒不习惯被人伺候,浑身上下都别扭,二来觉得这样搞得她像个丧失自理能力的老废物,很不高兴,非得自己来才行,聂霸只得由她。

但是,聂霸发现,每当在这种场合的时候,豆婆婆总会比平常更加烦闷和暴躁——她擦桌子的动作几乎要搓出火星子来。

自从灵墟惨祸之后,豆婆婆得闲便要往各处的茶楼酒肆跑,茶酒半点不沾,似乎专为了给那些个说书人捧场去的,别的场子都不感兴趣,专挑讲十月散人的,十年如一日,总也听不腻,边听还要边生气。

起初聂霸以为,豆婆婆是听不得大家说十月堂主的坏话,但她义正言辞地否认了:

“功过善恶,旁人自去评说,我一把年纪的人了,总不至于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耿耿于怀什么的,犯不上。嘴长在人家身上,要咒要骂,随他们去,心长在我自己身上,该念的恩,永远都得念着。当初那碗玉屑饭,十月堂主给得随意,我却绝不能装作不晓得,那是怎样有一无二的宝物,又费了她多少心血……有些恩,可能这辈子都报不了了,正因如此,才更要记着,死死地记着,永生永世也不能忘。

“我自是念着十月堂主的,那些恨她怕她的人,也从不曾忘记过她。天机堂、凤麟洲、灵墟、彭侯……这么些年了,大家一个不落,全都记在心里,挂在嘴边,好像只有那个孩子,只有她,浑似从没来过这个世上般,什么也没留下,就连我,也快要记不清了,那孩子的模样……

“明明从小看着长大的,还抱在怀里哄着睡过觉的,那么乖的一小娃娃,怎么说记不清就记不清了呢?我呀,不气别人,不过气我自己罢了,人老了,不中用了……”

豆婆婆是个顶要强的老太太,“人老了”“不中用”这样的话从来没说过,那孩子一直是她的心结:从前七病八倒那会儿,豆婆婆总念叨,自己从前身子骨多硬朗精神多抖擞,大夫也都说,病根在心不在身,积郁日久,药石罔顾,一副随时准备后事的口吻,聂霸晓得,那孩子的死,豆婆婆没办法放下。本来从天机堂求到了玉屑饭,满以为这坎勉强算是迈过去了,没想到……心里的伤,似乎是没法子结痂的,豆婆婆的心病,恐怕永远也治不好了。

聂霸忽然伸手,按住豆婆婆不停擦桌子的手,刚开口想要说什么,就察觉有人正在急速靠近,那人来到豆婆婆身后,伸出了手——

剑光闪过,来人失声惊呼,忙不迭把爪子缩了回去,“……少侠饶命!”

不少人听见动静,目光纷纷朝这边投来。

豆豆终于放过了那张桌子,想回头瞅,奈何脖子不灵光,只得慢吞吞转过身子,等看清来人,眼神诧异,思索片刻,努力想把人对上号,“你是……金鳞帮的,那什么,叫什么来着?”

“豆婆婆,你忘啦,是我呀,孔飞!你给过我烤馒头吃的,那回我还差点当你面噎死来着……”

豆豆:“……”

她记起来了,这后生之前来聚窟谷下过战帖,来时意气风发,走时行尸走肉,她偶然瞧见,觉得可怜,随手分了块烤馒头给他。

“好巧,你怎么也来天照城了?”那时她看着孔飞离开,只觉得好端端一小伙子,算是彻底废了,眼下看来,恢复得竟是极好,眼里又有了光,整个人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架在脖子上的剑挪开,聂霸朝孔飞微微颔首以示歉意。

孔飞摆摆手,混不在意,道:“我赶路经过呢,半空里隐约瞅见一道身影,特亲切,这一看,竟果真是婆婆您!”

豆豆:“……”半空里御剑飞行,还要在几十桌人里一眼瞅准她……要么是这路一点也不赶,要么就是这厮眼力惊人。

多半是前者,不然他也不会还有闲心同她站在这寒暄了。

豆豆随意攀谈起来:“天照城离鸿鹄荡可有些行程,你赶这么远的路,作何贵干?”

孔飞猛地脸色大变,用力一拍脑袋,天塌了般道:“坏了!十万火急的事!耽误不得!我得赶紧走了!”

话还未落地,他火烧屁股似的转头就跑,毛毛躁躁地,带翻了好几张椅子,给好几个无辜看官摔得四脚朝天。

“……”

那几个人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见一道身影飞也似的从他们身上跨回去,有个人还被不小心踹到了脸,疼得直骂街。

“……”

豆豆眼看着孔飞跟个炮仗似的飞出去又折回来,在她跟前露出副扭捏苦恼的神色:“那什么,我想起来了,此番我要去的地儿,不是别处,是……聚窟谷。”

豆豆愕然,心头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此处人多眼杂,我们路上说。”豆豆说完,拄着拐抬脚走了,一路向那些被孔飞撞到的看客赔礼,聂霸跟在后头,往人手里塞灵石,孔飞见状,只好一路给人磕头——他走得急,没带钱。

“这些个传闻虚实究竟如何?两大魔头真就没有剪草除根之法么?放眼仙门,谁又能有这个魄力和实力,将三界大患彻底铲除……”

说书人的声音渐渐弱了,飞剑冲向碧空,一眨眼,便将繁华的天照城远远抛在了身后。

……

“……什么叫你把十月散人放跑了???”

归海青的尾音在空气中劈了个叉。

来的路上,孔飞将来龙去脉和豆豆她们说了一遍——

十月散人越狱时恰巧被他撞见了,那一瞬间因深陷于马上就要被灭口的巨大恐惧中,他根本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然后他就看见那个女魔头坐在轮椅里,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肤色透着病态的苍白,她圆溜溜的眼睛惊讶地看过来,脸上露出个略为尴尬的笑容,用商量的口吻朝他道:我出去一趟,办点事,日落之前就回来,劳驾替我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被恐惧支配的他僵硬地点了下脑袋,女魔头朝他略一颔首,调转轮椅,似乎当真打算就此放过他。

但很快,车轮碾过地面,女魔头折返回来,歉然道:“对不住,我非是信不过你,你的眼睛很干净,想来是个诚实靠谱的好小伙,然而,世事无常,为防万一,我不得不将你看见我的这段记忆抹去……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孔飞:“……孔、孔飞。”

女魔头指节轻扣轮椅扶手,随即微微欠身道:“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当然,不见谅也没关系……再会,孔孔飞。”

说话间,一团绯红的烟雾朝他飞来,径直钻入他的眉心里,灵台蓦地炸开一片白光,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发现……无事发生。

他的记忆并没有被抹去。而女魔头已经消失无踪。

孔飞选择了信守承诺,隐瞒不报:不知为何,他强烈地相信着,日落之前,女魔头一定会回来的。

于是,他一直等到天黑,又等到了第二天太阳升起……

整个金鳞帮,没有一个人发现,地下水牢的女魔头早已逃之夭夭。

百余年来,这座水牢一直有人把守,但也不过是零星几个修士轮换着站岗,意思意思罢了。因为,若是水牢被破,再多人把守也无济于事,哪怕整个金鳞帮群起而攻,也不可能拦得下那女魔头。可,这种情况绝不会发生,担心女魔头越狱什么的,可谓杞人忧天。

这座地下水牢,是得天独厚的,世间最为险固的囚笼:金鳞帮所处的地界十分特别,周围环绕的水域清浅,棋布着一座座浮岛,浮岛上生长着高大的芦苇丛,或者说,正是这些密密麻麻的芦苇,缔造了所有的浮岛——芦苇坚韧的根牢牢抓着水下的土地,积日累岁,地面浮现,成了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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