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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把她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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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伯乃是通天彻地的洪荒大神,像上次,他们可是费尽心思才把这祖宗给召回来,这回楼小禾一闭眼一睁眼随便吐出两个字,实在显得太轻巧,而且潦草,孔飞觉得不可思议。

楼小禾笑了笑,笑里含着几分自嘲:“嗯,可能是相处时间久了吧,这些个祖宗一般都还挺给面子的,没有傀儡的情况下,偶尔也能听我的话,只是——”

孔飞哪里能察觉她话里那颇为苦涩的自嘲,以及那自嘲背后藏着的一段血淋淋的过往,他听得两眼直放光,想凑前去但又怕温晏秋,于是揪着敖铁心的袖子原地小跳,兴奋道:“不愧是动动手指头便能送天王老子直通鬼籍的十月散人!夸父一族,后土娘娘,神荼郁垒,还有风伯雷神,旱魃腾蛇……天哪!!这也太厉害了吧!!!简直牛死了啊!!!”

就在孔飞两眼冒星星高呼楼小禾牛死了时,这时那位看不见的祖宗一路狂飙过砾滩,飞沙走石,抵达海面时,卷起鲸波怒浪,但这风浪并未持续多久,不多时便戛然而止。

孔飞捂住心口,小小声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我把海啸招来了……”

敖铁心脸色铁青,把孔飞抓着自己袖子的那只爪子撇开,看也不看他:敖铁心想不通,他英明一世,怎么会有这么个丢人现眼的憨货徒弟。

海面重新恢复了平静,海心中的小小岛屿岿然不动。

仿佛无事发生,平静得近乎诡异。

“只是,”楼小禾神色不变,温声将她方才被打断的话说完:“十八姨性子桀骜,放浪形骸,要她对谁俯首听命,无异于痴人说梦。”

“啊?”孔飞闻言色变,急道:“那怎么办?这是办砸了?风伯该不会就这么一去不回了吧?要不我再跳一段?可这也没人会弹琴啊……”

楼小禾望着浩瀚无涯的海面,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说:“不必了,她……不会回来了。”

十八姨似乎很喜欢这里,或许是因为这里的辽阔,又或许是因为这里的纯粹……倘若无拘无束的长风也需要有一个归宿的话,那么,这个归宿一定就是大海吧。

楼小禾深知,这一次,风伯绝不会再回来了。

她罪孽满身,注定要重返囹圄,又怎能妄想去留住那擎天架海的浩然长风呢?

见楼小禾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还微微含笑的模样,孔飞愣了愣,旋即恍然大悟般道:“我知道了,散人您是不是还留了后手?看您这般成竹在胸,定然早有所料,备有后招,对不对!”

“对。”楼小禾点头,轻声道:“我去就好。”

通过悬丝传来的脉象很平稳,柳含烟静静看着楼小禾的侧脸,只觉得楼小禾说这句话的口吻,就宛如当年,投弱水之前,在饭桌上含笑朝她道:“菜别放凉了,柳护法也一起吃点吧。”

——就像那时一样,轻描淡写。

柳含烟平静的双眸里终于泛起波澜,她看向那个男人,眸色里流露出陈年的隐痛。

那一年,弱水之滨,尸骸堆积如山,血水却诡异地逆流,男人站在水畔,衣发散乱,双目布满血丝,轻声呢喃:“我就该把她锁起来,我怎么就没把她锁起来……把她关起来,锁到死。”

最后几个字,仿佛含着切骨的仇恨,每一个字,都血泪斑斑。

在彭侯动身往灵墟前,柳含烟曾朝他提议过,为防万一,是不是该把楼小禾关押起来。

彭侯拒绝了。

他说:“你知道小禾在什么时候最开心吗?”

“在被大黄撵着满山头狂奔的时候,她最开心。”彭侯说,“小禾喜欢自由自在的,她不喜欢被拘着。”

虽然对于彭侯管“被猛虎狂追不舍并且惊声尖叫地拔腿逃命”这件事叫“自由自在”,柳含烟颇有微词,但后半句她是认同的。

于是喜欢自由自在的楼小禾,转身就埋骨弱水。

而从来任性妄为不知悔为何物的彭侯,这辈子第一次后悔,是为了没有把那个向往自由的十八岁小姑娘用锁链关起来。

那么,这一次呢?

楼小禾又在想什么?

柳含烟不由觉得,是不是和投弱水那次,和留下纸条离家出走那次一样……这个姑娘总有自己的路要走,没有人能与她并肩同行,她不想,别人也确实不能。

那是条孤注一掷的绝路,而楼小禾,从来都是个义无反顾的赌徒。

偏偏大家都被她乖巧本分的表象欺骗了,柳含烟自诩洞察人心,却也免不了上当。

但同样的当,没有人会上两次不是吗?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彭侯。

叶初服始终留意着温晏秋,十月散人那句话一出口,她便整颗心都往下沉……

“好,我陪你。”温晏秋道。

众人面色俱是一变:出发前,他们已然知晓此行不易,却从没有想过,会有人回不去。

柳含烟收了悬丝,别过脸去,目光投向海面,不再看他们任何人。

那天,彭侯在弱水之畔静静站了很久很久,柳含烟一直守在身后,没有离开。

直到他忽然抬腿,似乎是迈步要往水中走去。

“天君。”她几乎立刻出声唤道。

彭侯停住了。

他没有再往前,而是回过身,双目赤红,眼神空洞,他问柳含烟:“小禾她……是不是不爱吃肉了?”

柳含烟没想到他能发现,更没想到他会在此情此景问自己这个,听上去特别荒诞,却又满含悲怆。

“嗯,不知何时起,楼公子半点荤腥都沾不得,很抗拒。”柳含烟如实道。

“她抗拒的不是荤腥,是我。”彭侯轻笑道,“我那次戏弄她,叫她以为自己吃了人肉……然后她便再也不爱吃肉了。”

“我错了。”他转身,面朝向干干净净的弱水,身后是尸山血海,他说:“我错了,小禾不喜欢我,她一点也不喜欢我……

“小禾明明心肠那样软,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迫她,强迫她杀我,一次又一次脏了她的手。

“她每天都做噩梦,我让她恐惧,连梦中也不得安宁。

“而我随随便便开的玩笑……她明明那么爱吃肉。

“我这样对她,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她之所以说好听的话哄我,总对我笑,还答应永远留在我身边……只因为那该死的红鸾蛊。”

“她厌恶我,她……”彭侯笑了一声,道:“小禾恨我。”

就在今天,那时正值午后,骄阳似火,这个人对自己说——

“小禾答应了,要永远与我一起,她心悦我。”

“小禾的眼睛从不骗我,她爱我。”

“小禾给我摘果子,教我吐核,红鸾不会这些,只有我的小禾会。她喜欢我。”

“今日,便是我暗恋小禾的第一日。”

他人生当中的第一场暗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始,又猝不及防地煞尾。

柳含烟最害怕的事情并未发生,彭侯没有跳弱水。

他转身离开了,头也不回。

柳含烟知道,方才唤他那一声“天君”的自己,很卑鄙。

没有什么事是彭侯干不出来的,包括殉情这种看上去傻气可笑,实则疯狂又决绝的事情,他绝对干得出来。

柳含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在那时候喊住他:彭侯这一跳,随着他的肉身被困弱水而不死,凌霄大摄便彻底无解了,她,以及一壶天的所有元老们将永生都受蛊毒折磨不得解脱,而凌霄宫更不知会如何为祸作恶……所有人都将永无宁日。

虽然很残忍,但彭侯连殉情的资格都没有,这就是摆在她眼前的事实,而她遵从了理智,选择阻止他。

至于彭侯为什么会选择停住,其中情由,直到后来某一天,她才终于领会。

那天,一壶天要安葬死于天刑咒的族人,彭侯照例主持仪式,却不像往常那般一言不发,而是忽然出声吩咐道:“宋俨和高大彪俩人离远点埋。”

宋俨和高大彪,一壶天的人,尤其学堂的学子们最知道,二人极不对付,一见面就掐,可以说是很纯粹的,彼此讨厌的同僚关系。

这句话彭侯说时口吻平静而冷淡,柳含烟却无端心头一痛。

此刻,她终于明白,那时候选择停下步子的彭侯,心中都在想些什么。

他在怕,怕厌恶他的楼小禾,一点也不想和他埋在一起,所以他没有跳,他怕他的小禾不情愿。

他没有殉情的资格这件事,彭侯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

思及此,柳含烟更觉那日的自己卑鄙又残酷。

如果重来一次,柳含烟想,她绝不会再叫住这个男人,凭他殉情还是陪葬,她都不管了,她也管不了。

若是那孩子尚在,或许还能管上一管。

可楼小禾不在了,那天,彭侯转身离开的同时,反手便布下了天罗地网般的森严结界。

那片渺渺茫茫万代千秋的神圣海域,自此,再无新的传说,它仿佛只是彭侯为那孩子亲手竖起的,永恒而广阔的,一座坟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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