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岩浆包笼的手指微微一抬,地上或躺或趴的几个人缓慢而僵硬地站起来,眼睛睁开,眼珠如同蒙上一层灰,里面倒映不出任何景象,但他们又像认识路一样肢体协调怪异地向同一个方向走去。
那群道士虽然跑了,但也不敢走远,最多在几里地之外安营扎寨,那群人中他知道有他当年督造锁妖塔时亲自任命过的守塔人。
黑雾之中,阎禅生的幽蓝眼瞳像等待杀戮的野兽一样,闪着格外嗜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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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都西南背风的山脚下灯火通明,四大宗门包括地方势力庞大的氏族以及修炼大成的洞府散修,几乎都聚在这里。
天上飞舟、地上仙驾不一而足,有的修士甚至将自己整座府邸都搬了过来,极尽豪奢富丽之景,衬得这一片只有松散几户的小村庄更加破落了几分。
李老嬷租住在一家农户之中,跟她来这所谓除魔大会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平时在族里老实稳重的人,刚要准备吹了油灯打坐歇息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
“你们这帮神仆不要太过分!仗着是四大宗门里的人,连规矩都不懂了?!”
“莫说你们这些狗屁小娃,就算是你们的宗主来见我李族的老君也得通传一声,岂有你们硬闯的道理!”
“竖子尔敢!”
外面已经不只是争吵,而是动起手来了,李老嬷拧眉,她素来不怒自威,眉头一皱眉眼间更显凌厉,还未等她盘腿起身出去查看,就有一个身穿弟子服的人闯了进来。
她带的人及时追过将他反压在地上,蜕凡境的体修将人轻轻在地上一摁,就能断他两根肋骨,地上被压着的弟子更是骨骼一阵轻响,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但却像木偶一样脸色麻木,丝毫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
那口血如同活物一直流到她脚下,血流又分叉勾勾绕绕留下猩红的纹路,登时一股煞气冲天。
李老嬷面露惊异,手持厚重的古木齿杖都不禁后退了几分。
【谁允许你们胆敢如此放肆。】
虚空之中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男音,说不清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但声音内里森寒,明显来者不善。
李老嬷低头看清地上的“契”字,转而又变成“李”,震惊之下不由心坠入谷底。
她想起一个人,但又不断反驳自己绝无可能。从他当年陨落至今,已足足八百余年,尸骨无存,怎么可能......
她心中惊疑不定,犹豫之下还是哑声吩咐道:“都下去。”
“老君,可——”
“都下去!”
手下人无奈,拦着进来的其他族内弟子一起下去了,跨过门槛时关好了屋门。
李老嬷深吸一口气,她当是信一回。
将手中齿杖放在身侧的地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旻天太尊在上,守塔李氏第十三代传人李扶枝敬拜旻天太尊。”
地上的那摊血明明不多,却无论如何也流不尽,此时流过李老嬷伏拜在地上的那双手,不过一会儿,她的手竟然已经被腐蚀得血肉模糊。
阎禅生慢悠悠地看着眼前一个接一个浮现的人名,他从来信不过旁人,当他的守塔人唯一的条件是将子孙后代以及祖祖辈辈的生契全部交予他,即使他日地府鬼差来领人,也得先经过他同意才行。
透过李扶枝的血,与她血脉相连的所有后人如同生死簿上一一写明的众生录,名字、八字、出生地名等等有条不絮地都被列了出来,漂浮于半空中,挤挤挨挨占满了不大的一间农房。
李扶枝浑身汗如雨下,低伏的头稍微抬起了些,露出的一双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红血丝,她如此才真的确定了那个杀人如麻的尊者真的回来了。
只有旻天太尊才能视她出窍修为为无物,牵扯出她全部亲族。
“......太尊。”
【你李氏可知罪?】
李扶枝顾不得手心被腐蚀的剧痛,满心搜刮自己的错处,可太尊陨落那年,她还在娘胎的肚子里,如何清楚此时太尊的质问。
如此几息之后,寂静如同结了冰,李扶枝心跳如雷,呼吸在紧张之下更加急促慌乱,突然犹如一记重锤猛敲她的脑仁,她忽地明白了李氏天大的罪过——
“尊上饶命!自您陨落不足三年,李氏守塔的权柄就被众道门夺而分之!李家氏族当年拼命反抗,险些灭族,也未守住锁妖塔的塔层密钥。绝不是李族为求自保故意让出锁妖塔,但实为我李族无能之大罪!求尊上饶命啊!”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空气中淬了冰一般,温度直往下降,呼进一口冷气便能冻伤人,不由屏息。
半晌,她等得一身老骨都僵了,才听见太尊竟然哼出一声笑。
【哦,这样啊,那你说,吾的尊后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