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伟荣掏出手机边打字边对祝微林说:“你可以走了。”
刚才被酒瓶子砸和缺氧导致头冒金星,祝微林扶着墙缓缓站起身,他得缓一会儿才能迈出第一步。
却又听祝伟荣说:“你明天不用去学校了。”
还没等祝微林反应过来,祝伟荣便看向他说:“你以后也不用去学校了。”
“我已经给你申请退学了。”
胸闷和感官降到冰点同时存在于体内,他可不敢确认祝伟荣这是句玩笑话。
那人朝他走来,举着手机,朝向他说:“只要是通电话打过去,你也不用再天天废寝忘食地学了。”
祝微林眼神里的震惊让他很是满意。
他手机屏幕上是一个联系方式,备注是附中教务。
“怎么样?”他问祝微林,但对方没有应答,看了眼手机,又看向他。
“不过有个条件,”祝伟荣收回手机,不知在屏幕上点什么,“你要是答应了,就继续读,要是不答应,东西南北你自己去。”
祝微林心想什么条件,但不论是什么,他都没抱多大希望。
“叫我声爸,安临。”
这个交易像把在冰天雪地冻昏的人一下用冷水浇醒,浑身战栗有不得已清醒。
祝伟荣看着他:“怎么样?”
“很简单,叫的我听得清就行。”
祝微林忽然眼眶一红,真想把这人从六楼揍下去。
他没答应也没拒绝,不过都在祝伟荣意料之中,他在一次将手机屏幕举向祝微林,拇指悬在通话上,随时都有可能按下去。
“你在附中就读本就是我安排的,反过来让你滚蛋也是轻而易举。”
“不愿意喊是把?”祝伟荣按下通话键和免提。
另一边先是“嘟嘟”响,每一声都上重锤砸向祝微林脆弱的心脏。
“爸。”
这倒是让祝伟荣一惊讶,没想到他居然愿意这样卑躬屈膝,但祝微林带着哭腔,嗓子好像被堵,让他有些没听清。
“嗯?”祝伟荣走进看向他,这时电话已经拨通,对方清脆的一声“喂”。
“爸。”
这一声听得清清楚楚。
还没等对面人发问,祝伟荣便挂了电话,揉了揉他头发,拨弄掉一些碎玻璃渣。
“这才对嘛,安临。”
他动作轻柔,仿佛是父亲对落寞时的孩子深情安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会是什么温馨场景。
“早点这么听话,也不至于挨打。”
祝微林的泪流满面他视而不见,忽然手指稍微撩开他刘海,看到他还没完全消退的青紫印,说:“你额头怎么回事?被人打了?”
祝微林不语。
“这也不像我用瓶子砸出来的,我又没碰你额头,还是你自己想不开用头撞墙?在学校被人欺负一定得说出来啊,安临,再不济用你学的那些本领还手,看谁还敢动你。”
他甚至好心地帮祝微林差掉眼泪,安慰似的说:“别哭,现在没人打你。记得你小时候就爱哭,一点委屈就先掉眼泪,现在十八九了,都成年了还爱哭。”
拍拍祝微林后肩,哄小孩一样推着他:“走吧走吧,回你想去的地方,好好学,多吃点饭,瘦瘦的。”
看着祝微林走后他才重新打开手机,将之前联系人“附中教务”备注删除,改成员工姓名,想着这孩子还是这么好骗。
……
宁愿删除的羞耻即使以后被祝微林再次无意间想起,他也记不太清那天晚上是怎么一个人出了酒店再打车会到落春巷里的。
夜色笼罩,他心情糟透,双眼哭红,出租车只拉他一个客人,祝微林看向外面的眼睛失神,他记不清那时窗外的景象。晕车的不适感汹涌袭来,胸闷与头痛交织,让他愈发难受。
好在一路上司机也没怎么搭话,给了他一方安静的空间,任由他沉浸在痛苦之中,孤独与煎熬在心中不断蔓延。
落春巷是他租房的地方,他神色黯然地下了出租车,毫不犹豫地迈向那条寂静无人的巷子。一直低垂着头,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落寞。
也许是强忍泪水的时间太长,走着走着,情绪终于如决堤的洪水般爆发,眼泪汹涌而出,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掉落。他脚步凌乱,边艰难地前行边不停地用手抹泪,每一滴泪都诉说着内心无法言说的痛楚。
他走路不看路,在下一个拐弯正好撞到迎面而来的人。
“啊——”
对方条件反射叫一声。
祝微林被撞得踉跄,幸好被对面的人搀扶一把,但满脸的狼狈模样也在一瞬间别他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低头揉眼,心想,无所谓了,反正也不认识我。
“祝微林?”
没想到对方直接叫出他名字。
祝微林抬头看向他,竟然是几天没见又狭路相逢的、熟悉的、刚好下班的、楚同学。
“你怎么了?”楚凌被祝微林的模样惊讶到,话语里吐露着真真实实的关心。
路灯下他被楚凌固定住不至于倒下,他没什么可说的,只想尽情发泄眼泪。加之楚凌的关心询问,这反倒让他心里更加难受。此刻,他哪还管丢不丢人,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随着泪水一并宣泄而出。
楚凌看他这状态也问不出来什么,不管祝微林同不同意,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了他。
没有言语,只是用这个温暖而有力的拥抱,传递着无尽的安慰。少年骨骼清瘦,但这怀抱坚实而可靠,仿佛在告诉伤心的人:别怕,有我在。
路灯的高光投给主角,飞虫一齐收起阵阵作响的翅膀,安静地看一幅温馨的画,此刻的行动胜过千言万语,给予了最真挚的慰藉。
……
等祝微林哭声减弱,楚凌才慢慢松开怀抱,理了理他的头发,好像有黏腻的东西粘在上面,还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楚凌感觉不妙。
他递给祝微林一包卫生纸,用平常的语气跟他说话:“我看群里你晚饭时候请假出去,后来说不回来了。”
他全身打量一遍祝微林,说:“然后就这?”
祝微林终于调整好情绪,用塞进手的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他皮肤白,平时有点委屈就容易显得眼眶泛红,现在已经是红了一整个眼圈和大半个脸颊。
楚凌看着他受尽委屈的模样,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厉害。祝微林紧蹙的眉头和含泪的双眸,都让他产生满心怜惜。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不知如何表达,只能将这份心疼深埋心底,目光中却满是藏不住的关切与忧虑。
“没事。”祝微林只会这么说。
“还没事?”楚凌一点都不配合他,“你是不是被人打了,拿东西砸那种?”
他不擅长拐弯抹角,那就开门见山。
祝微林沉默会儿,还是点点头。
“不过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家了,改天一定报答你,谢谢你。”他充楚凌笑笑,睫毛还粘有没擦干的泪。
他说完就要从楚凌旁边过去,但楚凌放心不下,提出要不要今晚到他那里住。
祝微林停下脚步,转身谢过他的好意:“不用了,不必这么为我操心,你也快回去早些休息。”
祝同学不愿意,楚凌也不好强求,说要不要送他一程。
就当第一次那样。
祝微林答应了。
但还走两步,楚凌突然开玩笑说:“你要是到家门发现没带钥匙,可以跟着我回去。”
他这话说完祝微林脚步顿时停住。
“怎么了?你不会真没拿钥匙吧?”楚凌没想到一语成谶。
“的确没拿。”祝微林承认。
他平时不喜欢兜里装东西,习惯把钥匙放书包里,今晚出校门除了手机在没带别的……
所以今晚去别人家过夜,看来是命中注定的了。
楚凌拍拍他脑袋,话里还有点得意地说:“不要害羞嘛,小祝同学。”
……
要说如果出了地铁站,楚凌和他回家的路是不怎么顺的,也难怪祝微林以往没碰见他。
“你之前知道我也住这里吗?”祝微林问。
“不知道,我也是上个月被那几个小子堵才偶遇到你,以前从来没见过。”
“那你们班其他同学有没有在这里的?”
“不知道哎,大家之间也没怎么打听过互相住哪,不过这地方离学校有点距离,环境也算老旧,租在这里应该性价比不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语中楚凌听出来他还是有些不开心。
说话间已经到了楼下,这里的建筑都长得差不多,估计里面的原始陈设也差不了多少。
楚凌开门,让祝微林先进去,打开玄关和客厅的灯,祝微林扫了一眼,和他屋子里大差不差。
“房子有些简陋,你不会嫌弃就好。”
祝微林换了鞋,说:“怎么会,你能收留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况且还这么干净整洁,我有什么好嫌弃的。”
楚凌被夸得心里开花,让祝微林现在沙发坐,问他:“怎么样,和你那里的布局有什么不同?”
祝微林:“大致有一样,只不过我是两室一厅。”
“两室?”
“对,当初来的时候一室一厅已经没有了,也懒得再找其他地方,就索性当个大冤种租个大的。”
“那也是你有钱。”
他给祝微林拿了盒酸奶,问他能不能喝凉的,不能的话先热热。
“大春天的,我还不至于有娇生惯养的胃。”
楚凌又想到祝微林今晚的情绪,问他吃饭了没。
“我……”
“我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