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好,那就没吃。”
他的热情祝微林实在推迟不下,只好顺着。考虑到祝微林的胃口,他这里也没什么食材,只有小米。
“小米粥你喝不喝?”楚凌问他。
祝微林把手里的酸奶放到桌上,摇摇头说:“我什么都不想吃,如果你这里方便的话,我想洗个澡。”
当然方便,楚凌很贴心地给他介绍好浴室花洒用法和用品位置,还特意提醒如果有问题随叫随到。
搞得祝微林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我才是客人,搞得咱俩跟反了身份一样。”
“你是客人那就更要体贴到位嘛,五星好评哦亲。”
他这会儿才注意到祝微林剪了头发,不算短,只是跟前两天相比有出入,应该是假期时候的事。
行吧,前不久才在心里夸你头发长长的挺可爱,还没多看两天就剪了。
祝微林:“?”
他以为楚凌的奇怪神态是自己错觉。
祝微林关了浴室的门,放完冷水站在喷头下,热水流淌过身躯。正当享受着这一刻的放松时,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在脑袋里炸开。眉头瞬间紧皱,手扶着墙壁,试图稳住自己。水流依旧,可头疼却愈发强烈,仿佛有无数根针在脑子里乱刺。
这种感觉又突然消失,好像世界只是卡壳了一秒钟,好像是他的错觉,其实什么也没发生。
他只简单冲冲和洗了个头,走出浴室便闻到一股小米香,这对一整天几乎没吃饭的人来说真的很诱惑。
楚凌当然还是煮了他的一份,且问他需不需要吹风机。
“不用了,吃个饭的功夫也能晾干了。”
眼前是一碗刚做好的小米粥,金黄的色泽散发着温暖的光芒。祝微林用勺子搅了一圈,热气袅袅升起,弥漫在空中。粥的粒粒小米清晰,偶尔泛起的微小气泡透露着它的新鲜与滚烫。凑近轻嗅,那浓郁的米香直钻鼻腔,令人垂涎欲滴。
“你手艺真不错。”
“你这还没吃就已经夸上了。”
“烫,但是看着就很棒。”
乐观的话藏不住悲伤的情绪,楚凌看他搅拌的右手说:“你的手好了?”
“没,还是会疼,今晚见那人的时候把绷带拆了。”
“为什么要拆掉,不想让他看见?”
祝微林点头:“看见了又少不了讽刺。”
楚凌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也好奇谁敢对祝微林这样下手和恶语,试探着问:“谁啊?”
祝微林:“……”
好吧是我不该问了,楚凌心想。
“我爸。”
“亲爸?”祝微林的回答着实让他意想不到。
“嗯。”
楚凌:“那他怎么敢?家暴啊这可是,总得想办法脱离吧。”
祝微林解释:“我爸妈离婚了,我妹随我妈,我随他。要说我现在的年龄,逃离他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身上又有很多和他关联。”
“比如我能在附中就读,就是他找人托关系塞进去的,不然以我自己的本事,复读班都难找。”
这点就是楚凌,心里也清楚,附中转学是出了名的难进,就是应届生也要通过专门的科科考试,至于复读生……附中压根没有复读班。
况且林雯从来不收插班生,这学期居然进来两个,可见能力不容小觑。
祝微林简单提到今晚祝伟荣拿退学威胁他的事,当然没有说叫父亲这一段,楚凌听后感觉又荒唐又找不出插入点。
“他哄你的,真要退学哪有这么容易的,附中除了中考考进去和被学校强行开除,其它都是难进难出,他要真想给你退学,就是再请人吃饭的事了。”
祝微林不说话,也觉得自己是个傻子,眼睛逐渐模糊。
楚凌从旁边抽纸给他:“别哭啊,眼泪都掉碗里了。”
他低着头,楚凌只能看到他鼻尖红红。
“不是你的错就别内疚哈,你再不吃粥就要凉了,别因为他动气。”
这人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楚凌只好自己动手给他擦,但卫生纸抽了一节又一节,眼泪越擦越多。
他无奈地笑笑,说:“你这人怎么眼泪这么多。”
一碗粥下来也终于磨磨蹭蹭吃完,楚凌让祝微林先进屋休息,他从阳台去下洗好的睡衣让祝微林先凑合着穿。
“我穿了你穿什么啊?”
“没事,我这个睡衣有春夏两套,睡觉时候我穿夏天那一套。”他把祝微林往卧室里推,“先去睡觉吧,好好休息。”
……
等楚凌洗漱完推门进去,祝微林并没睡着。
“睡不着啊?”他边说边来到书桌旁收拾作业,并拿出来一套卷子,正要坐下。
“有点头疼,第一次住别人家,还睡人家床,还共用一床被子……”
我有点不好意思,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那没办法,我只有冬春俩被子,本来也就在这儿住个不到一年没想着带这么多。”
“你快睡吧,估计我上床的时候你就睡着了了。”
房间里现在只亮着桌子上的台灯,祝微林看着他写字的背影,问:“你在写作业吗。”
“对,”楚凌笔耕不辍,“清明的作业还没写完。”
“还有多少啊?”说话间祝微林已经下床走到他桌边。
楚凌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样了又回到试卷,说:“没多少了,这套文综,那套英语,还有半套数学,还有三篇《阿房宫赋》。”
祝微林:“……”
合着假期你都没怎么写啊。
“《阿房宫赋》是什么时候留的?”祝微林问,他可不记得还有这项作业,真没写的话也要在这里补了。
“哦这个啊,这个不是集体作业,是我上次因为周练错了这一课的古诗文默写,语文老师给我们的‘特殊款待’。”
“那你怎么不先写这个,明早第一节就是语文课。”
“那不重要,我不就写错了个‘锱铢’,那根本不是我写错,是那改卷老师看得急没看清!长个记性就行了,以后在写这俩字我一定一笔一划写。”
祝微林无从反驳,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反正你说不重要,但这又必须得写,不如我替你抄,这会儿也睡不着。”
楚凌比停下抵在下巴,抬头看向他,说:“小祝同学你怎么这么好心?”
但又想起他的右手,说:“你右手可以写字吗?”
他记得曾注意过祝微林这几天写字都颤颤巍巍的。
“好的差不多了。”
“我去给你搬板凳去!”反正也是拗不过,干脆顺了他这好意。
……
他给祝微林找了两张数学纸和一支黑笔,说:“不用本子,语文老师要上传纸,谢谢喽。”
“你写字什么样的?我做个参考。”
楚凌给祝微林扒出一张写完的文综卷子,递给他说:“彻仑亚夫斯基的字你没好好欣赏过?”
“看过,忘了。”
楚凌的字多连笔,有些地方的确不好模仿,祝微林尽其所能。
现在时间晚上十点多,对习惯熬夜的高三生来说还早,房间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书写的沙沙声,像野外某种不知名小虫啃食草叶的声音。
书桌不大,祝微林在侧边坐着,中间楚凌停笔看了他一眼,台灯柔和的光芒下,少年伏案书写。笔在手中移动,影子在纸上晃晃悠悠。他低着头,专注而投入,光的剪影将其面部轮廓勾勒得恰到好处,优点尽显。
身周是无边的黑夜,而这一方光亮中,少年宛如璀璨星辰。
“你不看书的吗?”楚凌发现他一直是自顾自写,旁边也没有参考。
“不用。”祝微林在下一个换行时停顿,活动下手臂,“写过很多遍了,错不了。”
写了多年的字体突然大变起来很困难,祝微林只是在自己字的基础上添些潦草,偶尔有几处现学的笔顺。
“那万一有错别字呢?这么自信啊小林?”楚凌逗他。
但祝微林写得投入,没什么情绪地回应:“写完一遍我都检查过,不出意外是没有的,放心。”
“你呢?你写完了吗?”写完第二遍,祝微林换了张纸,看了眼楚凌的试卷,已经从文综换成了数学。
“把这套数学写完就行了,至于英语,明天也没这门课,我还有时间写。”
祝微林点点头,锤了锤脑袋,楚凌问他累不累。
“累到不累,就是头有点疼,一阵一阵的。”
“没事吧?你要不去医院看看——如果现在还有就诊的话。”
祝微林摆摆手:“大半夜的谁给你就诊,等明天吧,现在也没什么影响。”
……
祝微林的三遍文言文写得快,后来还提示了楚凌几何体的辅助线和后面解题思路,等二人折腾完也已经过了十二点。
“晚安,做个好梦。”楚凌轻声说。
“晚安。”祝微林是真的困了,一沾上床的说话声都带着困顿,不到两分钟就已经睡着,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点亮,祝微林背着他,楚凌看着他的后脑勺,悄悄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他的头发,月光下这份静谧的温柔缓缓流淌。
忽然外面有虫子猛地叫了很长一声,楚凌瞬间被吓得赶紧缩回手,心跳急速加快。虽然未做坏事,但莫名的心虚还是让他慌了神。
他转过身去。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