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轻柔的微光,从化不开的浓暗中凭空浮现,渐渐地变明变亮。
一个巴掌大的婴儿全身沐浴在炫目的光芒中,照亮了何欢儿粗糙的脸庞,她面颊上的褐斑历历清晰。
“这……这就是光婴!真……真的好像初生的赤子!”顾子宁惊得合不拢嘴。
皇甫余负手而立,满面含笑。“奇事,真乃奇事!在下活了两百年,还是第头一回见到这等场面。”
“素娥”顾不得地上的小官,吓得躲到一根柱子后面,抖个不停。
小灯笼仿佛受到了巨大惊吓似的,一下子躲到何欢儿怀中,细声细气地道:“何欢儿,这里……这里有人!”
何欢儿把小灯笼掬在手心,轻言轻语地抚慰。“小灯笼,你莫怕,他们不是坏人。”
小灯笼用双手扒住何欢儿的拇指向外偷看,一双细眼怯生生的,依次扫过了周围站立的每一个人。看到顾子期时,它慢慢直起身子,朝他伸出了纤细的手臂,眼睛里一闪一闪的。
“……”顾子期无声无息地伸出了刚被咬伤的手。
小灯笼轻巧地飞到他的掌心,扬起小脑袋观望了他片刻,眉眼弯弯地笑了。然后,它抱住顾子期被咬伤的手,轻轻吻了上去。
“少主……”顾子宁有些担忧。
“它在为我疗伤。”
“奇事,又是一件奇事,今日奇事何其多!”皇甫余拿折扇轻击着手掌,感慨不已。“顾少主,这光婴与你甚是投缘啊,哈哈哈。”
“你们快看,小灯笼变得更亮了!”何欢儿发出了惊奇的赞叹,“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顾少主的血?”
“顾少主,你的血竟能滋养光婴,真可谓‘宝血’啊!在下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
顾子期双唇紧闭,一语不发,神色却颇为温柔,静静注视着小灯笼。
须臾之后,小灯笼放开顾子期,回到了何欢儿手中,嚅嚅地问道:“何欢儿,你叫我来做什么?”
“小灯笼,你能不能驱散乌团?”
“乌团?是那种黑乎乎的东西吗?”
“对!”何欢儿朝地上一指,“这里有几个人,乌团占据了她们的身体,你能不能救救他们?”
小灯笼飘向地面,挨个瞅了瞅地面上横躺的几个人,问:“何欢儿,我该怎么做?”
何欢儿摊开双手,道:“小灯笼,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小灯笼歪起小脑袋,鼓起腮帮子,琢磨了一会儿,而后俯下身去,捧住一个女子的脸,亲了她的额头。
一阵凉飕飕的风掠出女子身体,殿顶的黑暗中传来幽幽的呜咽声,渐渐向着殿外飘远了。
那名女子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却没有醒来。
“乌团已经离开了,只是她元神受损,一时半刻无法清醒。”皇甫余道。
小灯笼依次亲吻过几个女子,浮到了小官头上,向何欢儿问道:“这个人里面也有乌团吗?”
顾子宁连忙点头。“是的,拜托了!小灯笼!”
小灯笼歪头盯了小官一会儿,身子往下一沉,伸出小巴掌,在小官脸上猛抽了好几下。
小官诈尸一样猝然坐起,双目瞪得溜圆,环视一圈,喝问一声:“什么人打我!”
小灯笼吓得躲到何欢儿怀里,小心翼翼地回头偷看。
“师……师叔?”顾子宁试探地叫道。
“什么师叔?这位小生,你眼神不好是不是?我有那么老吗?”
顾子宁的脸一下子耷拉了下来,拽住顾子期的袍袖,悲声道:“少主……师叔他没回来!怎么办?”
“哼!我早说过了,郝大剑师遇到了知音,与这位小官合二为一了。”何欢儿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小官往两边一扫,瞥见了柱子后面发抖的“素娥”,瞪眼骂道:“臭婆娘,你躲什么?终于学会不死缠烂打了?早些这么晓事的话,我也不必躲到深山野林!”
“相公——”他娇软地扑向顾子期,却陡然停下,万般温柔地托起顾子期的手,满眼心疼。“你……你这只手怎么也伤了?不会又是臭婆娘咬的吧?”
“骚汉子!小白脸!老娘撞死你们——”
“素娥”声嘶力竭地吼着,不顾一切冲了过来,就在她要撞上顾子期的那一刻,小灯笼一闪,飞身挡在了顾子期前面。
她撞进小灯笼的光躯,一时间金光四散。
一股阴风冲向空中,顾子期接住了瘫软的素娥。
“小灯笼!”何欢儿焦急地喊了一声。
黑暗中,片片金光慢慢汇至一处,光中响起一阵轻盈的笑声,浅浅唤了一声:“何欢儿!”
皇甫余瞅了一眼素娥,欣慰地说道:“乌团已去,素娥没事了。”
小官眼里遽然迸出凶光,张牙舞爪地扑向小灯笼,小灯笼嘤嘤叫着高高浮向了空中。
何欢儿张开双臂拦住了小官的去路。“小官,你不是一向都很烦你那婆娘?现在她走了,不正好趁了你的心意!”
“丑八怪!你懂个屁!臭婆娘不追我、骂我、打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非要宰了那个发光的小王八蛋不可!”
何欢儿吃了一惊。“你这乌团,披上了郝剑师的老虎皮,竟会如此凶悍?连光婴都敢杀?”
“你给我滚开!”小官勒住何欢儿的手臂,狠狠一甩。
小官力气奇大,何欢儿使出吃奶的劲抵挡,还是一个趔趄退出去好几步。
小灯笼发出一声细细的呼喊,从空中飞速降下,重重踹在小官头上,紧接着,又连跺了数脚,小嘴巴嚷着:“不许欺负何欢儿!”
突然,小官眼睛一翻,摔倒在地,与此同时,一道冷风从他体内迅疾窜出。
黑暗中,传来了囫囵不清的哑鸣,时高时低,你来我往,仿佛两个人在激烈争吵。不久之后,叽叽喳喳的争鸣渐去渐远,最终消逝在了殿外的漫天细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