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期缓缓问道:“子宁,你打赌输了什么?”
顾子宁咬住嘴唇,犹豫再三,把眼一闭,飞快地说道:“少主给李小姐弹琵琶!”
“什么!少主给李家那个臭丫头弹琵琶?”
刚消停下去的郝龙阳一个鲤鱼打挺蹿了起来,酒劲往上一涌,只觉头重脚轻,瞬间又跌回了榻上。
“少主,我不该跟陆师兄打赌……”顾子宁嘴角抽动着,“更不该……不该拿少主的事做赌注!”
“小弟,你下了什么赌注?若是顾少主不为李秀秀弹琵琶,又如何?”
顾子宁顿时泪如雨下,哭得像个三岁孩子。“若如此……我……我便不能参加今年冬至的剑祭了。”
“这分明是个……欢套!胡无庸这个畜生!卑……卑劣小人!”
此时,郝龙阳脸颊上挂着鲜艳的两抹酡红,像极了他的醉龙纸鸢。
“小弟,一个赌而已,何必当真?你郝师叔无所不能,叫他帮你摆平不就行了?陆无庸还敢不服?”她微笑着看向了郝龙阳,“是吧,郝大剑师?”
郝龙阳听了吹捧,十分受用,口齿居然都变清楚了。
“这是自然!剑祭乃门中头等大事,他陆无庸区区一个后修晚辈,凭什么左右参选弟子?本剑师不但要教训他一顿,还要到门主面前,告他一状!”
“师叔!君子一诺值千金!我顾子宁愿赌服输,决不耍赖!”
“对一个小人,你做什么君子?小小年纪,迂腐至极!”郝龙阳气得直捶大腿。
顾子宁用袖子抹去眼泪,抖着嘴唇说道:“少主,子宁今年不能问剑金雀湖,让你失望了。”
说罢,又有两行泪水顺着他尚显稚气的脸庞淌落下来。
顾子期注视着顾子宁,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子宁,你一向懂事,凡事小心谨慎,从不肯行差踏错半步。其实……你完全不必如此克己自律。”
“少主……”
“为李家小姐弹首曲子罢了,算得了什么?我应下便是了。哪里值得你这般苦恼?”
“可是……少主不是拒绝了李员外?而且……”顾子宁深深埋下了头,“少主向来不在人前弹琵琶的……”
顾子期轻抚着他的后背,道:“这也不难。到时让李员外备下一扇屏风,我躲在屏后不露面也就是了。”
何欢儿好奇地问道:“能得金州第一美人青睐,为她高奏一曲,既风雅又风光,多少男子求之不得呢!顾少主为何要躲起来?难不成是觉得乐舞优伶的技艺卑微下贱,怕遭人非议,有损颜面?”
“少主岂是囿于尘俗之见的庸人!他是心善,怕闹出人命!”郝龙阳又一次诈尸。
顾子宁冲矮榻喊了一声:“师叔,你老实睡下吧!一惊一乍的,吵死人了!”
此番,郝龙阳很是听话,把脸往矮榻上一埋,不动了。
顾子宁探了一眼顾子期的神色,开口道:“早些年,少主在门中的一次仪典上献弹琵琶,引得好几个仙门的女弟子相互争风吃醋,厮打得不成样子,最后还闹出了数条人命。自那以后,少主便不再当众演奏琵琶了。”
何欢儿目视了顾子期好一会儿,色勾勾一笑。
“不稀奇。顾少主这绝代姿容已足令众生颠倒,要是再抱上一面琵琶,弹上一支醉人的曲儿,可不得令人癫狂欲死!”
顾子期神色丝毫未变,淡淡送出两个字:“话多。”
“嘿嘿,不多,不多。小女子对顾少主的每一句赞美之词,皆发自肺腑,顾少主愿意听,我可以说上三天三夜。”
“无耻!”郝龙阳突然抬头高喝了一声。
何欢儿正色道:“郝剑师,美色在前,悦目悦心。小女子心中欢喜,诉之于口,又无淫词秽语,怎么就无耻了?男人碰见美貌的姑娘,不也是经常吟诗弄句,一诉衷肠?男子爱美色,自诩为风雅,女子爱美色,却被视为无耻,这是什么道理?”
郝龙阳瘫在矮榻上,悄无动静。
何欢儿撇嘴道:“装死!”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顾子宁过去开了门,从外面鱼贯走入五个伙计。其中四人各提两个木桶,另外一人捧着一个精致的黑漆匣子,进了挂着帐幕的浴间。
“欢儿姐姐,少主药浴的时辰到了,你该回去了。”
何欢儿依依不舍地望向了顾子期。“可否让小女子留下一观?”
“子宁,叫醒师叔。”
何欢儿连连摆手。“别,别,小女子离开就是了。”
她才要出房门,听顾子宁在身后问了一句:“欢儿姐姐,李小姐登台献舞那天,你会不会到场?”
她回身一笑,道:“你希望姐姐去吗?”
顾子宁重重地点了下头,明净的眸子在烛影中闪着光。
她移目瞥了一眼他身旁那个清逸的背影,嘴角轻挑:“顾少主的琵琶,姐姐怎舍得错过呢?我一定到场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