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儿如同捡到了宝,连说三声:“要的,要的,要的!”
皇甫余的酒摊位置极好,不远不近,而且正对着高台中央的那座圆台,稍一仰头,台上的一切便尽收眼底。
他招呼何欢儿坐在小马扎上,喜滋滋地瞅着满座的客人,掏出墨玉酒壶饮起了酒。
“金州城这么热闹还是头一回见!上元节李小姐献舞的时候,也赶不上今天这么热闹!”
“李员外的千金失而复得,这可是件大喜事,连官府都惊动了,听说请了不少大官,怕是刺史都会亲自前来!”
“老子早猜到今儿个人多,干脆关店一天,不到晌午就来了,跟人挤了半天,才抢到了这么个好地儿。你看看外边,多少人急得干瞪眼!”
“曹老三!你想看李嫦娥想疯了吧!你离得这么近,小心看入了迷,万一回去做春梦,叫错了名字,看你婆娘不打烂你的屁股!哈哈哈。”
这话一出,惹来一阵哄然大笑。
在人群的笑骂声中,高台上传来一阵锣鼓齐鸣,台下的人声一下子鼎沸起来。
何欢儿向高台望去,发现乐人们不知何时已上了二层圆台,正在卖力演奏。
她随口问了一声:“李秀秀要出来了吗?”
一个客人道:“早着呢!这是百戏的开场锣鼓!李老爷花大价钱请了好几家有名的百戏团,要轮番上演拿手好戏。等李小姐出来,恐怕得三更天喽!”
一人附和道:“我听人说,李员外花大价钱,特意请来了两个胡国的百戏班,有名得很,好像常年在长州和洛州两地巡演。咱们平头百姓上哪儿看去?一辈子啊,也就只能看这一回。”
“今天这钱呀,花得值!来,干一碗!”
“不光百戏,这乐班也大有来头……”
“……”
皇甫余一边微笑着看人闲聊,一边竖起耳朵聆听台上的曲子,轻摇折扇,合着拍子。啼笑童子站在皇甫余肩上,兴冲冲地四处张看。
何欢儿不爱听鼓乐歌弦,听了一会儿闲谈,也开始觉得无聊,于是,仰头观起了流云舒卷。
天幕渐渐暗了,一轮月盘缓然升出,向欢腾的人间洒下皎洁的光辉。
百戏班子分列圆台两侧,同台竞技,纷纷亮出了拿手绝活。吐火飞丸,叠悬倒立,鱼龙蔓延……异彩纷呈,令人目不暇接。
何欢儿外出游逛时,百戏杂耍看过不少,但如此精彩的确实少见,她不知不觉看入了迷。
忽然,一阵喧哗打断了她。
她循声看去,只见几个官差正吆五喝六地呵斥挤在栅栏边的百姓。
“走远些,走远些!不要扒着栅栏!”
“敢翻栅栏,你他妈不要命了?看老子打折你的腿!”
“……”
何欢儿斜过去一个白眼,小声骂道:“狗仗人势!”
她才要收回白眼,眼角余光又扫到了一个讨厌鬼——陆无庸!
咦?他不是跟苏无影回神剑门复命去了?怎的还在金州?
陆无庸趾高气扬地领着十来个家丁,跟在官差身后,帮着驱赶栅栏附近的百姓。有一个身着素袍的人慢吞吞走在队伍末尾,头也不抬一下。
却是顾子宁。
何欢儿掏出一枚钱币掷向顾子宁,不偏不倚,打在了他的发髻上。顾子宁扭头四下张望,见到何欢儿眼睛顿时一亮,偷瞄了一眼陆无庸,快步走了过来。
“小弟,你几时成了李家的仆人?”
顾子宁脸上堆起了愁容,道:“这两日,陆师兄一直在为李小姐献舞之事奔忙,非要拉着我忙前忙后。陆师兄惯会使唤人,我一刻也不得闲,根本抽不开身照顾少主。”
“顾少主不是打发他回神剑门了吗?”
“少主跟姐姐说了?唉!本来是这样,可是陆师兄死活不肯回山,郝师叔不愿与他一同待在金州,便同苏师兄和石师兄一道回去了。”
皇甫余深深一笑,道:“这陆仙长不愧姓陆,最爱与豪门富户攀亲结姻。他留在这里,是给未来岳父献殷勤呢。小修士,你为他的终身大事作嫁衣裳,也算得上功德一件!”
“他比李家的管家管得还多。”顾子宁不满地咕哝了一句。
“小弟何必听他的?待在楚云间就是了。他还能当着顾少主的面,生生把你拖出房门不成?”
顾子宁腮帮子一鼓,气呼呼地说:“他不敢拉我出去,可是他一个时辰来敲十次房门!扰得少主不得清净!我不想少主为难,只好跟他出来。”
何欢儿不解地问:“这陆无庸好大的胆子,对少主也敢如此放肆?”
“但凡大宗仙门,无一不是人多事烦,水深难测。”皇甫余叹道。
“小弟,顾少主现在何处?”
“已经到了,”顾子宁往钟楼方向一指,“正在帐中歇息。”
“子期来了?”一抹惊惶从皇甫余脸上闪过。
何欢儿笑道:“原来,这金州还有侯爷探听不到的消息啊。顾少主答应为李秀秀献奏一曲琵琶,自然是要来的。”
皇甫余缓缓摇头。“子期的伤深及脏腑,不宜来这等嘈乱喧嚣之处,应该闭门静养才是。”
顾子宁咬住嘴唇,低下头不说话了。
何欢儿见状,赶忙笑着宽慰:“这伤病之人哪,整日闷在房中也不好,出来沾沾人气,也许好得更快呢!”
皇甫余神色凝重地望向钟楼,道:“郝剑师不该先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