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宁小声嘟囔着:“又来了……明明还有乔婆婆呢,她可是你爷爷的师姐!”
“子宁!你刚才说什么?”
顾子宁不答,退回到了顾子期身边。
秦昉面带忧容看着顾子期,道:“子期,你脸色不大好,还是回房歇着吧。李员外之女已然无恙,你不必守在这里了。”
顾子期闭着眼睛轻轻摇头。
啼笑童子窜到暗室门前,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边动静。
忽然间,他撩开门旁的帷幕,兴奋地大叫起来:“兔子!我逮到了一只兔子!兔子肉汤配胡饼最好吃了!哈哈哈。”
一只兔子藏在帷幕之后,皮毛雪白,眼睛通红,正是李秀秀的那只爱兔,名叫小婵。
啼笑童子扑过去抓白兔,不料反叫兔子咬了一口。它趁着童子吃惊的一瞬,撒开四肢,跑到了顾子期的轮椅前,扬起前爪挠着他衣袍的下摆。
顾子期睁开双眼,俯下身把白兔抱上膝盖,一双白玉般的手抚上它洁白的皮毛,两者的颜色几乎混为了一色。
“臭兔子!你给我下来!”啼笑童子气得原地跺脚,眼巴巴看着顾子期手中的白兔。
那只兔子紧扒着顾子期,蜷得像一个白面团,瑟瑟发抖。
“小童,它是李家小姐的爱物,不能给你吃。”顾子期道。
啼笑童子极为不满,却也没说什么,噘着嘴哼了一声,纵身跃上了台子,留给众人一个倔强的背影。
安静了片刻,白兔抬起头,往暗室门口张望,两只前爪不停地抓挠。
它想去暗室门口,又怕啼笑童子,不敢离开顾子期。
顾子期看出了它的心思,于是吩咐顾子宁把他推到了暗室门前。
恰在此时,暗室的门一开,皇甫余从里面走了出来。那只兔子立刻从顾子期腿上跳下,哧溜一下钻进了门。
“侯爷,情形如何?”顾子期问道。
“稍稍有些棘手。”皇甫余轻巧地转了两下折扇,“不过,一只乌团而已,逃不出在下的手段。”
顾子期身子向后一仰,抵住轮椅,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子期,你……”皇甫余的嘴唇开开合合,最后只说了一句,“多顾惜身子。”
秦昉跟过来,道:“子期,回房去吧。”
顾子期合住眼眸,轻轻点了下头。
顾子宁推动轮椅,秦昉陪在一旁,往楼梯方向而去。楼梯口两边,有两膀大腰圆的壮汉正在恭敬地等候。
陆无庸踌躇了片刻,快步追上去,拦在了顾子期前面。
“少主,既然李家之事已经彻底了结,无庸留在金州无益,请少主准我先行回钟鼎山,向二门主复命。”
顾子期略作沉吟,道:“也好。回山之后,若是叔父问起,就说我一切安好,只是想在金州多逗留些日子。”
陆无庸有一瞬间的缄默,低头应了声“是”,随即便迫不及待地奔向了门口,冲进了迷蒙的雨幕。
两名壮汉走上前来,稳稳抬起顾子期的轮椅,一步一步地迈上了楼梯。秦昉对大管家吩咐了几句,与顾子宁一同陪着顾子期上了楼。
大管家朝八位大汉一招手,领着人下去了。
整间大堂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唯有沙沙的雨声漫过廊柱,陪伴着剩下的几人。
李秀秀脸上的癞疮已消得差不多了,又露出了白皙姣好的面容。
何欢儿擦去她脸颊上的药渣,发觉她身子冰冷异常,不禁有些担心。“这位李家千金的身子给百年乌团霸占了好几日,也不晓得要不要紧。”
皇甫余凑到近前察看了一番,道:“乌团霓裳只想让秀秀小姐做她的奴仆,并无心害她,好生调理几日,应该没有大碍。”
何欢儿出神地盯着皇甫余的扇子,问:“霓裳公主……不在了?”
“嗯,她的乌团神识已灭,再也无法作恶害人。”
何欢儿默然良久,道:“要不是她太贪心,非要顾少主作具,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偏偏又半点不肯认命,唉!”
“这位公主固然算不上良善女子,但是独有一种坚韧不屈。面对不济的命运,一次次飞蛾扑火,每一次都拼尽全力、义无反顾……”何欢儿说到此处,不胜唏嘘,“结局虽然惨烈,活的姿态却很是耀眼。”
“在下情愿她庸庸碌碌,平淡一生。”
“皇甫霓裳,如千仞绝壁一般的奇女子,锋利孤峭,不屑于平庸。无论爱恨,都没有一丝缝隙。要不是造化弄人,真想看看她会长成什么样子……”
皇甫余泯然一笑,道:“有姑娘这番话,霓裳也算有半个知己了。”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
大管家带着两个仆从端来了一锅兔肉汤,还有一盘胡饼。
啼笑童子闻着味从台子上跳下,小脸上阴云散尽,大口大口吃起了胡饼,喝起了肉汤。
不久,两名护院引李家一行人来到大堂,李员外抱住李秀秀哭了一通,泪眼婆娑地道了谢,叫两个丫鬟扶抱着李秀秀,往楚云间门口走去。
白兔小婵从暗室跑了出来,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皇甫余和何欢儿一眼,然后飞快地奔向了李秀秀。
它两只红色的眼睛,有一只变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