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公中出资,在西大街上办了三天流水席,请了舞狮队、杂耍班子、戏班子表演,庆祝宋家二百多年来第一位贡士的诞生。
整个白孔雀镇都为宋白中了贡士和宋家大手笔的庆贺而轰动了,来吃流水席沾福气、看表演的人络绎不绝,到第二天,有附近村寨的人闻讯赶来,第三天,人数比前一天更多,西大街上的桌子添加到三十张,张张坐满,排队等着吃流水席的人把街道两头挤的水泄不通。
宋家公厅内,另设佳宴,第一天招待前来贺喜的姻亲故旧,第二天宴请镇上的乡绅名流,第三天单独宴请官衙大老爷。宋白是主角,宋氏的一干族老、话事人作陪。
三日宴请后,宋白歇了几日,向官衙递了拜帖,将择日前往拜访。下午大老爷派人送来了回帖,二人定好了上门拜访的时间。
大老爷年过六十了,颊生褐斑,额满沟壑,头上早已白发多过了黑发,胡须亦是灰白交杂。
这不是宋白第二次来拜访大老爷,此前二人有过几次相会,在宋白心中,他感激大老爷对他的点化。很多事,身在其中或许察觉不到,若没有大老爷点化,宋白这一生也许就沦于俗庸过去了。
宋白进入待客花厅,作揖施礼:“大人。”
大老爷客气的拱手回礼,请他入座,笑道:“后生可畏。这话我几日前说过一次,今日我再说一次。”
随着宋白的成就越来越高,大老爷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平等。如今宋白是贡士,不到三十岁的贡士。贡士步入官场,最低是一个七品官起步,大老爷做了几十年的官也才做到六品,如今年岁已老,眼见官生将要到头了。
宋白面上带笑,对大老爷不失恭谦,道:“要谢大人当年一番点化,否则,未必有我今日。”
大老爷笑道:“是你本为良材美质。世间得到点化的人不计其数,又有几人能如你一般,十年连中秀才、举人、贡士?”
二人相互恭维一番,客客气气的你来我往,慢慢说到了国都生乱之事,大老爷早已得到消息,道:“随他乱罢。天高皇帝远,不论国都如何,咱们这儿总是乱不起来的。”
宋白道:“《密书》所言或为真,诸子百家要遵循大圣之言,废帝制,开新天了。”
大老爷道:“《密书》之事我知道,是真的。大圣人临归天前曾留遗训,为世间留下天书一部,交由某一家保管,待到时机成熟时拿出来。六十多年前《密书》便被挖出来了,真是想不到,几百年来为大圣人保管天书的竟是小说家!”
世间显学:儒家、墨家、农家、医家、法家、兵家,占据主流。小说家?从古至今在百家学宫里都是末流的。
谁能想到太.祖皇帝将天书藏在小说家的手里呢!
大老爷眯着眼,眼皮上的褶皱层层叠叠,让他看起来好似在闭目养神一般。他道:“废帝制,开新天。呵,外头为这事都闹了几十年了,今年是终于要动手啦。怪只怪国都里坐的这位皇帝太荒唐!你在外多年,应当听说过这位陛下的名声吧?”
宋白含蓄道:“有所耳闻。”
大老爷道:“我们儒家,原本是最坚定的保皇派,还有一个阴阳家,不过,阴阳家在六十多年前天书出世后,便退出朝堂,隐世不出了。如今咱们儒家也不支持这位皇帝了。”想到如今国都皇宫里坐着的人,大老爷就忍不住摇头,叹道:“荒唐!太荒唐!”不知是在叹皇帝荒唐,还是叹废帝制荒唐。
宋白低头喝茶,默然不语。
大老爷嗟叹过了,颇为意兴阑珊,想到客人还在,强打着精神道:“你若意欲谋官,趁着这一两年罢。待到百家联军成事,帝制废除,新朝必要改制,谁知到时候会有怎样变革呢。”
宋白谢过大老爷教导,察言观色,向大老爷提出告辞。
大老爷摆手道:“罢,我如今是年老无力,精力不济了,便不送你。”
宋白起身走到门口了,忽停步,侧身向大老爷问道:“大人,您如今看我,可还像君子否?”
大老爷抬眼看来,定住看了他会儿,道:“不像了。”
宋白笑了笑,道:“谢过大人。晚生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