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打起精神的解裁春,和费清明脱离主厅,翻到后宅。
两人寻找本该出现在前院接待宾客,却因病症发作,迟迟没有露过面的新郎官。
挨个院落翻找的流程,委实麻烦。费清明直接从一个过路奴仆身后绕过,扼住他的喉咙,“大少爷现在在何处?”
“呃呃呃呃呃呃呃——”仆从发不出声响。
解裁春捏着费清明的手,往下放,制止住仆从继续学鹅叫。
“在……在食香苑。”奴仆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地。
一双素雅的女靴,出现在张家奴仆视域内。他更是战战兢兢,不敢抬头。怕瞧见不该瞧见的,下一秒就被杀人灭口。
“今天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什么都没有说。”
“奴才晓得的,晓得的。”奴仆要抬头,又赶紧低了下去。“江湖上的规矩,我懂的。”
都懂什么了。解裁春再问,“食香苑在哪个方位?”
“往前走进四个宅子,穿过八条廊道,绕假山而行,至僻静院落就是。上面有一牌匾写着。”
“多谢。”
二人凭借费清明高超的武艺,完美躲避掉巡逻的侍卫,一路走得畅通无阻。他们二人寻到大少爷住处,他正坐在藤椅上,似乎在困觉。
解裁春上去摸脉,“咋摸不出来跳动。”她面色凝重,“死了?”
费清明调整了一下她胡乱摸的位置,放在正确路径上。他另一只手按照大少爷喉口处,判断,“还活着,气息微弱。恐熬不过今晚。”
“噢。”没有修习过医术的解裁春,决定不再班门弄斧。
既然人还活着,那先前的种种异状,总结而成,就指向另一种可能——
回光返照。
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验证了复生的死尸,并非从现在开始流行。可甲之蜜糖,彼之砒霜,对今天要过门的新娘子,怕就是坏事了。
毕竟回光返照可撑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举办完婚宴的当天晚上,就听闻张员外家的大少爷死在洞房花烛夜。
坊间传得极为难听,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什么马上疯,裙下臣。什么克死亲夫,恶毒之妇。披着单衣的过门媳妇,被拽着头发,扯到正堂前,听候主母发落。
家丁们高举着火把,照亮乌黑的夜晚。人人严肃以待,可见今夜必不能简单收场。
是要实行私刑。
张家主母成庭生眼泪流尽,哽咽得难以发声。她吸着气,抽泣了半晌。方才拧着帕子,趴倒在儿子陈尸的棺木前,上了三炷香。
被压在堂下的新妇,衣裳不整,仅着单衣。夜间受不了挨冻受寒。人跪得久,难免冻出个老寒腿。但看这架势,哪还能有以后。
古往今来,冲喜的妇女假如能讨个吉祥头,那害病的郎君两三个月内不死,大不了守寡余生。但若是不幸,一过门,那不中用的夫君一命呜呼,往往就会落到新妇这种地步。
人嫌鬼憎,既无名声,又无人怜。
那新妇何等聪慧,当下磕头求情,“求夫人饶小的一命!”可过户的妇孺,撞上高门森严,纵使再聪明,也逃不过这严厉的门规。
奔走的奴婢们摘下红绸,换上白段。通红的灯笼取下来,改用苍白的灯笼装点。成庭生就在那惨白的烛火间,居高临下地睨着儿媳妇。
满心满眼的恨。
恨这个一入门就克死她儿子的媳妇,恨她希望能椿龄无尽,却早早撒手人寰的儿子。恨早和外边金屋藏娇的妾室暗中媾和的丈夫。
成庭生流着泪,直来直往。
“你能嫁给我儿子,是我儿子的福分。你作为他的媳妇,生当尽忠,死亦同穴。放心,你故后,我一定会为你们二人合葬。黄泉路上,不落个寂寞。”
得了眼色的婆子,摩擦双手,举起摆盘上摆着的白绸。
新妇急呼,“夫人,我会为郎君守孝的!不管往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是四十年,我都会尽心尽力侍奉他的牌位,为他烧纸钱、添烛烧香!”
到底还是不懂。成庭生面色冷淡。
妻子殉夫,除了能让花钱买来的媳妇,下去陪陪她那不幸逝世的儿子之外,还能成全儿媳妇忠贞节妇之名,换取光耀张家门楣的盛名。
不仅能一举洗去坊间流传的污名,还能被称作是有情有义之家,被官府颁发一座贞节牌坊。
让他们张家在街坊风风光光,就算捅到十里八乡,也能称颂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