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那鹤姑娘,当真是奇也怪也。
他来到曲风镇赴任,已有六十三年。
当年的鹤顶洪脾性不好,但还是会给镇上的人诊脉治病。但行为作风,依然丝毫不给人留颜面。看完病,拿完药,一股劲往外边赶客。
闹事的病患不能祸祸出点钱财,怎么肯依。
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抄起凳子,就要砸鹤顶洪的脸,冯伟多侧过身,替她挡了一击。
慢半拍的鹤顶洪,飞出银针,把人钉在树上。回过头来,睨了他一眼,“多管闲事。”
接着转身会了百药堂,让上门求药的他碰了一鼻子灰。
鹤顶洪对那姑娘的印象,最深处是在于她容貌不改,青春常驻。无论多少年过去,都不挪窝,不易容,连名字都懒得换一个,时间隔得越久,就越引起人心惶惶。
民间笃定九霄之上有真仙,却从未见过。帝王将相追逐着长生不老,而当他们真的出现,或猜忌,或恐惧,会形成剧烈燃烧着,等待引爆的火种。
起先冯伟多还帮忙说服乡亲,是那位姑娘生下的孩子,与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谁知对方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一下,照旧招摇过市,做螃蟹横行。
街里邻坊整日担惊受怕,都避着她走。
百姓的恐慌日渐增生,坊间谣言四起。一会说失踪的卫家女,是被鹤顶洪生吃了。一会说鹤顶洪容颜不老的秘方,是她偷偷用婴孩们的血来洗浴。
三人成虎,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
传得有模有样的谣言,从有识之人乍一听,只觉荒唐,到人人对之深信不疑的程度。就连编造谎言,传唱得绘声绘色的说书人都对自己讲述的故事信以为真。
聚众缔造的讹言谎语,在众人的追捧中,提炼出高度的热忱。众人的目光是对传谣者的无限赞誉,提高了以讹传讹之人的喜悦,放大他们的阴暗面。
于是虚拟的火光点燃了,落到实处,三三两两的镇民陆续,走上街头,高举着火把。由此群众效应由此而应验,每条小巷里都走出人来,浩浩荡荡组成一批乌合之众。
群情激愤。
“烧死她!烧死她!”
或多或少接受过鹤顶洪治疗,有的是免费就医,甚至是她亲自接生的镇民,行至百药堂,要用烈火拷问这个不为他们观念所理解的人士。
埋头批文书的冯伟多,听到风声,率领差役们,跑到百药堂门口。
他气喘吁吁地拦在百姓们面前,双手上举,示意他们放下火把。“不可!万万不可!你们大家好好想一想,鹤姑娘行医问诊数十年,可有做出一件不利于曲风镇的事?”
谣言止于智者,而智者不常有。
本就是荒诞无稽的事,怎么因为捕风捉影,而轻易害人性命?
大半夜被吵醒的鹤顶洪,不体谅他的苦心。在他劝抚的时分,打开大门,火上浇油。“深更半夜不睡觉,吵什么吵?一天到晚那么闲,就去茅房把粪给挑了。”
“啪”的一下,身后的大门猛然合上。
刚安定下来的民怨,再次腾升而起。
“她现在没有做危害曲风镇的事,难道她日后就不会做?留此女于此,后患无穷,不如趁早解决了干净!”
“对。她每次给我们开的那些药方,都不知道在写些什么。而且不收钱。你说哪家的好大夫是不收钱的呀?那不是明摆着里面有猫腻?指不定拿我们当耗子毒呢!”
“大夫都是医者仁心,不用上茅房,不用一日三餐,尽帮我们治病,哪像她,一点都不客气。嘴上跟抹了毒似的。我寻思着在那下蛊。”
“烧死她!烧死她!”
“烧死了,说明她是无辜的人类!烧不死,说明她是现形的妖邪!”
“简直荒唐!”鹤顶洪刚要发作,便闻唢呐声响。
一把飞剑自东南方向疾驰而来,上边站着两位妙龄女子。驾驶飞剑,站在前头的剑客,姓许,名勤丰。后边压着柏木唢呐,看着有几分晕剑的女子,自称晴大新。
时人方知鹤顶洪与这二人相同,是从丹霞峡下山而来的修士。
常言道眼见为实,又用无数的案例强调眼见不一定为实。
两人御剑而来的阵仗,确确实实震慑了一把民众。可骑虎难下,当只要人聚集得足够的多,身处其中,就会自以为共同拥有这份强大的力量,蚂蚁多了能搬倒大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