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近些年百姓常在铃南河放花灯祈福请愿,有的人说,铃南河放的花灯,保平安喜乐最为灵验,尤其遇上喜事的时候,福泽更甚。”沈韫好似没有听见对方拒绝的话,只是平铺直叙地说着听来的传言。
沉默片刻,萧稹才再次开口:“铃南河上游有一座土地庙,土地庙旁有一棵百年的参天树,树上每年都会有许多写有所求之愿的红绸。因为就在城中,周边住着许多百姓,加之确有祈福保平安之效,那儿的红绸比昭阳寺中的还要多。”
两个人一人说一段话,好似都对上了,又好似都在自说自话,两个人面前都搭了台阶,只是没有一个人想要先一步走下去。
直到萧稹半晌后再度开口:“权当作萧稹送给沈公子的生辰礼,不走了。”
沈韫因对方的话反应了一瞬,才抿唇笑道:“那就有劳世子殿下了。”
萧稹眼中淡下几分,最终只是颔首,不再多说什么。
用过晚膳后,萧稹就同沈韫一道出了府,只是不知二人究竟谁是主谁是客,并排走着却没个准确的方向,就好像都想走在后头等着对方带路,却没有谁真的先一步往前,到头来二人走的速度越来越慢,倒真有几分闲暇之余来逛灯会的意思了。
其实沈韫并不喜欢灯会,两年前有一次就是萧茗求着要去街上看灯会,结果方走了没几步,就被不知何处来的地痞流氓给拦了路,虽说他最后将那地痞一刀刺死,但到底他还带着一个小孩,那地痞力气又大,二人险些死于小道之上。
如今长阳的灯会倒是比那夜小道上的人多,灯火通明也算繁荣,身边没有一个需要时刻护着的人,反倒变成了一位他处心积虑接触的世子殿下,可这世子殿下的心思不好猜,路也不好走。
沈韫不禁感叹世风日下,这感叹着感叹着,有些走神,竟将路都走歪了。倏忽间,他感受到左侧肩头有一股力,偏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已然与对方并肩而行,对视那瞬两个人眼中都带着几分疑惑和诧异,继而是不动声色地一同往两边移了一小步。
将神色回转过来后,沈韫回头看对方,就见对方也同样看了他一眼,随后指了指路边的一个小摊贩,确切地说是他的摊子。
沈韫见状跟着一起走过去,摊子上卖的是花灯,与其他地方的并无太大区别,但他很快就知道了对方为何要在此处停留,因为摊贩所处位置十步远的身后,就是铃南河,此刻正有人在河边放花灯。
沈韫最后挑了一个最普通的莲花灯,这本就只是一个借口,他也从不信这种东西,因而当萧稹让他将所求之事写在纸上藏进花灯最深处的时候,他也只是随手写了一个“平安”。
就在他将字条折起要放进花灯里的时候,身旁的人突然摁住他的手腕,不等反应又将他手中的字条取下。萧稹未将字条展开,却接过对方用过的毛笔,在上面轻轻画了两笔,随后将字条藏进花灯中,递给对方。
沈韫没有问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抵和他礼佛有关,可能在上面写了什么符也说不准。他走到河边,弯腰将花灯放入水中。
再之后二人又沿着河道一直走,像是漫无目的,又好像只是在寻着河道去找土地庙,但最终二人并没有走到土地庙,因为他们在路上遇到了梁清偃,而梁清偃将沈韫单独叫走了。
此刻萧稹站在一家玉器摊前,而沈韫则被梁清偃带到了路边人少的一个角落。
梁清偃面上的诧异还未消散,只是看一眼萧稹的背影,又看嘴角微扬的沈韫,压低嗓音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同他走在一起?”
“我以为父亲前几日去了太傅府,你就应该猜到了才对。”沈韫缓缓眨了眨眼,面上看起来满不在意。
“你就不怕宫里那位朝你发难?”
“发难?”沈韫轻笑一声,“前几日不是才发过难。如今春闱放榜在即,他纵使真有那个心思,也不会在此刻动手,除非他真的想要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梁清偃只是看着对方没说话。
“说起来,太子近日可还安好?”沈韫眉眼微弯,话说得柔和,“午间办的宴,夜间想必也该收到消息了,梁公子若是得空,最好还是同老师说一声,让太子千万不要在此刻坐不住,轻易动手。好说沈氏面上也是太子这边的人,能提醒的我自然不会忘记。此次春闱不似往年那般,他若当真有养门客的心,最好也收一收,小心被他父皇一道发落了。届时林知康不会替他说话,我父亲作为辅理此事的官员,自然也不能替他说话,那么这个事情想必就要落到老师手里去了。梁氏若不想沾染一身腥,最好即刻制止。”
“那你呢?”梁清偃沉声道,“朝中何人不知他是长公主府中的人,长公主花了几年都没能请得下山的人,你却大张旗鼓地又是宴请人家当座上宾,又是与人一道逛灯会,你就不怕沾染一身腥?”
沈韫闻言抬眼看对方,眼中不知何时染上了几分阴鸷,分神看一眼远处的萧稹,就见那人似乎也正在同摊子老板说着什么,瞧不清神情,可他猜不到对方会对什么感兴趣,再者他不认为对方身上会带着银两。
没有过多观察萧稹,沈韫的思绪重回梁清偃身上,道:“你觉得萧茗和萧稹,我会更厌恶谁多一些?”
梁清偃没有说话,可他已经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
“一个是杀我叔父诋我沈氏的文康帝之子,一个是被文康帝视为眼中钉的南安王之子,我连前者都能陪着一起在京都城逃命六年,又何况是后者?”沈韫道,“今天这些话往后还是不要说了,梁清偃,看在你我曾同窗的份上,春闱贡生的事情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沈韫言罢转身就走,临了又回了头,抿唇后道:“对了,替我同老师问声好,多谢。”
不等对方回复,沈韫就握着手中方才梁清偃递给他的信纸朝萧稹走去。
二人与梁清偃分开后没多久就回了府,只是萧稹并未留在沈府,走这一趟好像只是刻意将沈韫送回府一般,只说寺中晚间敲钟,他从未缺席过一次,今夜也得赶在敲钟前回寺庙。
沈韫对于对方的话半信半疑,却也没有执意要留人,只是命瀛澈替他安排了一匹快马,又让瀛澈送他回寺庙,这才独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外头的月光打在窗棂上,里屋的烛火也将窗前的人影映照出来,沈韫站在窗边,手中拿着的是梁清偃递给他的那张信纸,信上写了不少人的姓名,虽不完整,但却都是名列前茅的人。
这是春闱入榜贡生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