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沈府后,沈韫抛下在乐阁中泛起的那一点杂念,入了前厅后忽而转身,与身后跟着的人对上,语气微沉:“梁清偃,你是不是应该同我解释一番,为何御史台会以捉拿朝廷钦犯的名义出现在倚乐阁?”
回来的路上梁清偃就一直胆战心惊的,倒不是怕对方,只是因为此事确为他有失,一时不查,这才险些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梁清偃道:“此事是我不查,今日这遭,我们怕是全都中了皇帝提前设好的计。”
沈韫神情沉下几分,继而又听对方讲述这其中的缘由。
梁清偃是在放榜前一日得知工部要在倚乐阁宴请贡生的消息,而那消息便是自宫中传来,以梁崇的名义送出来的,梁清偃也核实过,确为他父亲的字迹。
开始察觉到这其中不对劲的时候,是在放榜当日夜间。不知为何,向来不会留宿宫中的梁崇竟久久未归,派人去寻,却只得宫人回话,说是皇帝感念太傅旧恩,与太傅相谈甚欢,便将其留在宫中,明日再归。
旁人不知梁崇所想,他梁清偃还能不知吗?如何会在此般紧要关头上与皇帝回忆旧事,想必就是皇帝有动作,需要将他父亲先困在宫中,只是那动作他那时还未想到,故而也只是心中不安,却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等真正意识到皇帝意图的时候,是得知其余六部昨夜均未出宫,甚至连御史台也只有一位御史中丞离了宫门。
然而此刻已然过了巳时,他想将可能正在倚乐阁里的沈韫带出来,却不料来的人是赵赫,而赵赫在进阁的那一刻就将整个乐阁封锁了,里面的人出得来,外面的人却进不去。
慌乱之间,梁清偃甚至都想从后院翻墙进去,却想不到御史台的人比他快一步,只是来的人他没见过,瞧着不像李若成的人,也不管究竟是谁拦在门前,拔起刀就冲了进去。
梁清偃担心沈韫也被御史台的人抓走,当即趁乱冲了进去,没想到却碰见了同样着急忙慌上楼的宋鹤卿。他记得宋鹤卿在学宫时就与萧稹交好,当即更是警铃大作。
再之后,就是他撞见雅间里的那一幕了。
想到此处,梁清偃的面色又扭曲了几分,像是还在那股震惊中盘旋,久久不能回过神。
倒是当事人自在得很,瞧着没有半点在意的样子,只是在听完对方所言之后叹了一口气,继而看向对方:“见到御史台的人后还敢冲进倚乐阁,你就不怕梁氏也因此遭罪?梁公子何时这般重情重义了,竟也打算管我的死活?”
梁清偃一怔,像是自己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事出紧急,他瞧见个空隙就要往里钻,哪来那么多心思想之后的事情。只是如今对方这么一说,他才忽而觉得脊背发凉。
若非萧稹那一声怒斥将其余人退散,而他又迅速退到柱子后躲避,那么被抓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以及那个一起来的宋鹤卿。
虽说梁氏处境不至于同沈氏那般危险,但到底是皇帝传的令,若对方非要将他梁氏与贡生扯上关系,那梁氏百年的名声又上哪儿说理去?要知道,太子太傅,多高的尊荣,世间学子的楷模,其子如何能罔顾圣意知法犯法?
可说到底,这些都是后话了,梁清偃就是那么做了,他确实没想过后果如何,只知道是因自己不查才将错误的情报给了对方,将对方置于险境。
只是如此想着,梁清偃还没来得及回复对方,忽而瞪大了双眼,抬头见对方也是一副了然的神情,当即道:“如此说来,皇帝也早就知晓梁沈二氏私下往来密切,这才会借我的手去传信?”
沈韫面色阴沉,半晌后才道:“怕是六年前就知晓了,心中早有打算,却由老师去做那个人情,行了顺水推舟之事。”
梁清偃不禁胆寒,再之后就是劫后余生之感,好一阵才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对方:“萧稹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儿,还是以那副模样?还有那个宋鹤卿又是怎么回事?”
将沈韫送走后,萧稹并未跟着离开,只是仍待在原来的雅间,端坐在桌前,对面是带着诸多疑问的宋鹤卿。
“你……”宋鹤卿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虽说知晓方才那一幕只是权宜之计,可耐不住他脑子多想,总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萧稹低头,手中仍在把玩那根发带,发带缠在指间,好似此前缠在那人发间一般,临了又觉得自己真是疯了,遂将发带重新收起,放入腰间。
“皇帝放人了?”萧稹没看对方,只是漫不经心地问着。
宋鹤卿这才回过神来,也正色道:“放了,派出去探查的人说,御史台来人的同时宫里的官员就都出了宫门。吏部那边离得远,怕是等倚乐阁的人下了狱都还到不了。至于工部,宫门外似是一直有他的人守着,想必走到半路就会转道前往御史台。”
“李若成那边呢?”
“说是昨日殿前失仪,已被皇帝下了禁足令,一出宫门就被皇帝派的人送回府了。”宋鹤卿道,“果然不出你所料,此番春闱放榜,针对的并非御史台,而是那工部赵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