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这是下下策。”萧稹将对方的话堵回去,“父亲担心我在长阳遭遇不测,这是退路,哪怕连夜拔山涉川,也要将我送回南安。”
沈韫没说话了,只垂目看着手中的玉牌,一时之间说不出是白玉扳指上映照的光更亮,还是通关玉牌上的光更亮。
他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又带着怀疑的心思看一眼对方,就见对方也在看自己。
沈韫忽而意识到,对方这是将他回家的玉牌交到自己手中了。可再细想,难不成没了这玉牌,琼州道就不放人了吗,这可是南安王世子,南安统领琼州各地,还能不让南安王世子回去吗?
萧稹这是给他开了一条前往南安避难的道路,休养生息也好,盘算之后的路该如何走也罢,去了南安,一切随他。纵使不去南安,琼州各地也随他去。
“殿下要去何处?”沈韫忽而问。
“徭州。”萧稹并不意外对方打探他的去路,只坦然道。
“此时去徭州,难道就不会暴露行踪吗?”沈韫以话堵话。
“此事除了我,无人能去。”萧稹话说得坚决。
沈韫轻挑眉眼,像是意外,转而将玉牌收入自己腰间,道:“殿下可是策马而去,不知是否有多余的骏马供在下一用?”
“去琼州的路上我会安排马车,你只管……”
“殿下。”沈韫打断对方的话,“我何时说要去琼州了?”
萧稹当即正色起来:“你要去徭州?”
“不行?”沈韫反问。
萧稹没拒绝,只是问:“你去徭州做什么?”
沈韫往里屋走,话说得惬意:“自是开道去,顺便瞧瞧郑大人是如何雷厉风行,能叫那群贪官甘愿掏出自己囊中的银钱。”
他行至一半察觉到身后的人还站在门外,回头看一眼后道:“至于瀛澈,有劳殿下将人带来,只是别用玉佩,我书信一封,派人交给他就是了,他看过之后自会跟着来。”
萧稹知道,对方这是要脸面,也知道对方现下语气是消气了的意思,是以进了门跟上对方脚步:“我稍后就派人将信送出去,把人带来。”
沈韫瞥他一眼,没说话。
于是萧稹就站在一旁看着沈韫写完了一封信,信纸粗糙,也没有信封,就连笔墨都泛着一股灰尘的味道,写的时候叫沈韫平白咳了两下。
“受凉了?”萧稹接过信件的同时问。
“没有。”沈韫下意识回答,他其实就是怕对方又去搜罗出几副药来,或是抓着他的手腕给他换纱布,他现下困得睁不开眼,实在不想折腾。
果不其然,萧稹道:“腕上纱布渗血了,最好换一下。”
沈韫抬眼,他可不觉得对方的语气是在建议他,显然更像是一种通知,然后他就看着人带着信离开了屋子。没过多久信不见了,手中却多了一盘东西,放下一看,上面摆着干净的纱布与剪刀,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瓶瓶罐罐,大抵是消炎的。
沈韫觉得对方多此一举,但耐不住那人已经坐在自己对面,抬手摁在他的掌心,握住后将他腕上的纱布拆开。
一道短而深的伤口暴露在二人面前,事实上沈韫觉得这伤口不疼,因为已经麻木了,也许真的像对方说的一样,伤口进水之后发炎了,表皮不似原先细嫩。
萧稹往他伤口上敷药,沈韫面不改色地看着对方发顶,从始至终对方都没有抬头,只是专心上药包扎,不一会儿腕上的纱布就缠好了,对方又将他袖口往下拉,盖住纱布,继而松手。
很难相信,对方几个时辰前刚被他打了一巴掌,现下却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在他面前替他包扎伤口,该说世子殿下脾气好呢,还是所谓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沈韫腹诽,没多久又把这想法给否了,无声抿唇一笑,倘若连汤池中欢愉也算小节的话,未免有些可笑。
可若并非为了大局的一时退让,世子又因何来的那好脾气?沈韫心中知晓答案,却很难信服,或者说是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去接受。
“殿下。”沈韫在对方起身就要往外走的那刻抓住对方手掌,仰头看着,“路途遥远,策马辛劳,殿下今日就在屋内休息吧,到底此处是你寻来的,我哪有鸠占鹊巢的道理。”
“不用……”
“殿下。”沈韫又道,“睡下吧,到底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还怕与我共枕一席吗?又或者,殿下要赶我出去?”
萧稹:……
“不是。”
萧稹这才终于妥协,片刻后,二人合衣共眠,一夜无言,都在试图闭眼假寐。
屋外凉风已至,夜间明月高悬,时有乌云蔽月,沈韫睡在榻上靠里的地方,许是突然换了环境一时睡不着,又许是身边有人故而睡不着,以至于他半夜睁眼,却觉得有些口干,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悄悄下了榻。
沈韫觉得自己动作足够轻,又是沿榻边走的,下榻时也没穿鞋,脚步极轻,应当是不会将人吵醒的,站在桌边就开始倒水,结果没想到喝完两杯就听见身后传来动静,回头一看,萧稹果然被他吵醒了。
“殿下也要喝水?”沈韫手中还拿着杯子,话像是随口一提,并没有真的要给他倒水的意思。
“嗯。”萧稹答,却没有上前。
沈韫直觉对方不对劲,看起来太清醒了,一点都没有睡到半途被吵醒的感觉,故问:“殿下一直没睡?”
“不习惯与人同榻,睡不着。”萧稹倒是坦诚。
“嗯。”沈韫有些敷衍的意思,放下杯盏,上前几步站在对方跟前,仰头道,“我也睡不着,殿下,不若做点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