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萧稹与对方在铜镜中对视,“兄长要我早日回南安,趁如今皇帝派的人回了长阳,正好可以避开他的视线。”
沈韫梳发的手一顿,篦子卡在发间,与身后人在镜中对视:“消息无误?若是去了之后正巧被皇帝派的人瞧见,当如何?”
“不回王府。”萧稹道,“只是暗中入城,之后还是与在汀兰一样,隐于人群中,届时兄长会替我们提前备好居所,不比王府差多少。”
沈韫这才回过身仰头看对方,好似不解道:“殿下缘何以为,我会跟着你一道回南安?”
萧稹只是垂目瞧着对方,粗看之下没什么,可细看就能发现世子殿下面上带着几分委屈恳求的意味,倒是难得。
“殿下想必也瞧得出,我看不上你兄长,与那种人待在同一座城,让我觉得别扭不安。”沈韫道,“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与他,好像得死一个才算正常。”
“君容……”萧稹哪能不知对方的想法。
沈君容想要摆脱如今的处境,想要让沈氏日后能够安稳,能够得权自保,可既是自保,靠皇帝无用,靠林氏无用,难道倚靠南安就有用了吗?不,不仅没用,甚至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沈凌,毕竟朝中众人都知道,沈凌最初也是主动寻文康帝合作的。
萧揽元是南安王,甚至连萧稹自己都摸不准他兄长有无夺权称帝之心,更何况是沈韫?加之萧揽元有先例,任由萧稹留在长阳城当一个带发修行的和尚,纵使他萧稹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定,可沈韫又如何能够相信这其中没有萧揽元的算计与利用?
就像沈韫说的那样,沈韫知晓自己有夺权之心,萧揽元也不遑多让,二人又如何能够如表面那般平静?
“殿下觉得为难吗?”沈韫明知故问道,“既为难,就别想着让我去南安,不若放我去文台好了?听闻朝廷已然拨款,文台就是江揽明所在地。”
萧稹面色沉了几分,直接道:“不可。”
沈韫没有追问,可面上全是在问为何。
“拨款不代表已然开始修建,你现在过去,除了暴露自己的行踪,就只剩下替江氏收烂摊子了。”
沈韫奇怪道:“难道去南安就不是暴露行踪了吗?殿下当真觉得皇帝不会派人前往南安试探虚实?我自己被发现倒还好,若叫他们发现我消失这段时间是与殿下在一块儿,那可真是说不清了。”
萧稹垂目看披散着湿发的沈韫,只觉这人有时说话就是故意在耍自己,二人好似眉目传情,有挑弄也有隐约愤恨,最终他一把将人拦腰抱起,使之坐在桌案上。
萧稹与之平视,沉声问:“说不清什么?”
还能什么,沈韫腹诽,开口却是说:“说不清我缘何诈死,不然还能是什么?”
“自己一人,与我一起,二者不都是说你诈死,有何区别?”
没想到对方会追问这个,沈韫抬手搭在对方肩上,手中扳指在沐浴时摘下,此刻也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只是歪着头观察对方眉眼,缓缓开口:“一人诈死,是有所图谋,若两人一起,依殿下在城中的名声,加之先前倚乐阁的事情,怕是要被别人说是双宿双飞了。”
见萧稹怔了一瞬,沈韫附耳道:“殿下,你不要名声,我要。”
此话一出,不过片刻,二人相拥纠缠在一处,唇舌交缠间可闻暧昧声响,谁都不记得是谁先主动的,许是同时,说不清,可谁先将对方衣物扒了的却是一清二楚。
沈韫抬手压下对方撕扯自己衣带的手,闷声斥道:“我头发还没擦干!待会儿再……”
“不怕。”萧稹只是贴上对方唇瓣,五指挣开对方束缚,说话声音也因紧贴的动作变得沉闷,“到底待会儿还要湿。”
沈韫闻言咬了一口对方唇瓣,轻声斥道:“萧玧怀,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萧稹受痛改口:“到底待会儿还要重新沐浴。”
没有后话,沈韫被抱到了榻上。
……
“与我一道回南安吧。君容。”
“闭嘴。”沈韫仰头间闭目轻斥。
“为什么闭嘴。”萧稹好似真的在求知。
“不要在这种时候……说……”沈韫咬牙颤抖道,“说这些。”
“这不公平。”萧稹吻上对方颈侧,又咬在对方锁骨的那颗痣上,闷声道,“你此前借着欢愉套我话时,我都如实说了。沈君容,你是世家长公子,为人当知节守礼,上行下效。”
沈韫茫然间还是下意识答:“上行下效哪里是用在这种事情上面的唔……况且……”
萧稹在对方锁骨上落下一个牙印,追问道:“况且什么。”
“况且唔……书中还说克己慎独,守心明性,我若当真是个懂事的,缘何此刻唔……会与你在这儿……”沈韫被对方顶得浑身痉挛,却又觉得舒爽无比,嘴里还念叨着不知为何的书中词句,当即觉得羞愤,没忍住嗔怒,“萧玧怀你混账!”
“与我去南安好吗,君容。”没等回答,萧稹掰过对方脸颊与之深吻,堵住对方嘴里鲜少有的嗔怪话语。
然而一直到最后结束,沈韫都没有松口,好像真的不打算与他一道回南安,就连最后枕在萧稹怀里与之共浴时也不松口,纯当没听见,只伏在对方胸口上假寐。
一直到萧稹决定再拖几日,将人说动了再计划回南安的事情时,他替对方穿上里衣,又抱着人回到榻上休息。
将烛火吹灭后,二人相拥而眠,沈韫枕在对方怀中,感受对方胸前起伏,又感受到那人在他额前轻吻,说了一句“睡吧”。
屋外静谧,二人折腾了许久,也不知现下是何时辰了,沈韫思绪混乱,方才沐浴时就一直在想,现在是又累,又睡不着。
“萧玧怀。”沈韫忽而开口,却没有睁眼。
萧稹低头看怀中人,只能借着月光看到一点轮廓:“难受?”
“不是。”沈韫嗓子沙哑,却足以让对方听清。
“问户籍文书,是为了找回被卖的那些人吗?”
没想到对方会在睡前问这个,萧稹怔了一瞬才答:“是。”
“你真的相信赵佑说的话?倘若文书早已被毁,那些人也早就死了呢?”
“没有被毁,方才已让郑宣知派人去找了,文书册本虽未在赵佑说的地方,但也差不了太多,他的人在书房桌案的内嵌夹层里找到了。”萧稹轻声道,“至于找人的事情,试过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沈韫沉默片刻,又道:“许伯良说皇帝并未派人采屯田之策,你信吗?”
“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萧稹道,“他那话不像假的,只是徭州官员到底远离长阳,不如我们了解皇帝的多,他可能以为皇帝是怕地方官强占土地,故虽有占地之心,却没那个胆子。殊不知相比土地,皇帝更可能担心的还是屯田养兵,威胁京中地位。”
沈韫这才睁眼,仰头看对方,长发与衣料摩擦发出细微响声:“你信得过郑宣知?我指的是在我们离开汀兰以后,将所有事情都交到他手上。”
“哪有什么信不信的。”萧稹道,“人不可能永远只靠自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我想沈少傅不会不懂。若真要这么问的话,你真就那么信任林策和梁清偃?还有楼下那位侍从。”
沈韫轻笑一声:“殿下这话倒是酸得很。”
萧稹深呼吸一瞬,终是没忍住在对方唇上落下一吻,温声道:“君容,有些事情你未必不清楚,如今这般,我已经很克制了,你不能将我想得什么都不在乎,我也不是真的和尚,没法儿心无旁骛。”
沈韫长睫微颤,半晌没答,只是静静看着,却又觉得好像看不穿。
“萧玧怀。”
“嗯?”
“我与你去南安。”
“什么?”萧稹好似没听清,微微撑着手臂起身。
沈韫因此咬牙一瞬,嗔道:“你压着我头发了。”
“抱歉。”萧稹赶忙又重新躺下,将人拥入怀,又好似安抚般吻了对方额头,呢喃道,“你若不想见兄长,我可替你拒了。”
“拒什么。”沈韫漫不经心道,“我又不怕他。”
萧稹笑了笑,嗯了一声,替对方将被褥掩得紧了些。
沈韫推了推对方,话中带着几分埋怨,却不难听出其间的笑意:“挤死了,要喘不过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