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仪二十六年
雁城
春三月,万宁长街人声鼎沸。
长风掠过城楼上高扬的旗帜,拂过高楼可见井然有序的长街两侧挤满了摊贩,从飘香的芝麻饼到琳琅满目的绫罗绸缎,嘹亮的叫卖声混在刚出锅的包子的热气中听不真切但依旧嘈杂。
喧嚣却春意盎然。
一处茶肆挤满了人,常宁努力挤进人群,顺带扯了下站在外围的少年衣角,悄声道:“闻师兄,这有说书欸,你也来听听。”
被唤作师兄的闻竹抬眼,一个说书先生模样的人在讲故事。
“今天下三分为南椋、北朔以及东胡。东胡上回已说,今日老夫便说北朔。”说话这人凌乱白发及肩,看着约莫花甲之年仍精神精神矍铄。
“老夫今日可不讲北朔与我南椋间的战事,诸位可知北朔那位神秘巫师?”
南椋国教为儒学,对于佛道两教虽有吸纳之处,但总抑策未变。对于巫蛊之说更是明文禁止。
雁城地处南椋北境,虽说山高皇帝远,很多事压根传不到律京那位耳里。雁城百姓对于此事倒谈不上有多忌讳,有律法压着没人想自讨苦吃,但茶余饭后总会聊上几句不越界的。
正欲转身的闻竹来了兴趣,他抱着双臂吊儿郎当地开口:“巫师?那北朔蛮子什么时候改信这种了,他们不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么?那巫师是何许人也?”
老人摇头,说:“长相籍贯一概不知,那巫师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带着面具,一身黑色长袍从头裹到脚。”
有人来了兴趣,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议论起来。
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懦夫罢了。
闻竹轻笑一声,而后转身离开人群。
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常宁见闻竹离开,连忙转身跟上,却无奈人群拥挤,他只能用手努力将自己从拥挤的人群中剥离,小跑两步赶上前头仗着腿长走得飞快的闻竹。
“闻师兄,我们就这样跑出来真的没问题吗?万一掌教发现在书院里的是我们雇人假扮的他一定会责罚我们的。到时候……可就不是只是抄写院训三十回了。”
常宁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慌张。他轻拍闻竹的肩。
闻竹顺势转头,露出一张可怖的青色兽首面具,面具上盘旋着不知何物的爪牙。常宁忙不迭被吓得后退两步。
“闻……闻师兄……”常宁声音都在颤抖。
“本世子在呢,常宁你说什么?我方才没听真切。”
一声属于少年人的清澈嗓音从面具后传来,闻竹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俊雅清的少年面孔。
少年马尾高高束起,一袭红衣惹眼得很。竹青色发带随着他的动作落在肩上。
清隽眉眼如山月舒朗,朱唇未语先染三分笑意。
常宁被那面具吓得脸煞白,还没缓过神来,那脸色快赶上那瓦肆里的陶瓷娃娃了。他支支吾吾道:“今日……是太学每旬一考的时日,我们溜出来就算了还……还……找了人替考……掌教知道了可怎么办?”
脸色惨白的常宁落在闻竹眼里颇有意思,起了逗弄人的心思。
闻竹听完非但没有面露忧色,反而转起了手中的面具。偏过头问:“这面具几文钱。”
摊主低头摆弄面具,头也不抬说:“嗐,这面具都是我自己瞎琢磨出来的,卖着玩的。这位公子您要是喜欢就送您了,不收钱。”
闻竹慢吞吞点了头,放下一锭银子后拿起面具潇洒离开。
常宁追上问:“闻师兄,那我们什么时候回书院呢?”
闻竹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眨眼间他又买了一串糖葫芦,待嚼完了一颗后才慢悠悠说道:“本世子早就打听过了,许掌教今日不在学院内,所以我们只要在院门关前回去就行。如果回去得早的话……”
闻竹停顿了一会,漆黑的眼珠忽而有了些光亮,常宁还以为他想到了什么幸免于责罚的法子,顿时目不转睛地盯着闻竹看。
却听见他说:
“我估摸着还能吃上小厨房的酥梨糕呢!”
常宁欲言又止。
闻竹叹了口气,有些遗憾:“要是再早些回去,我应当还能吃上小厨房的糖醋小排。”
常宁不说话了。
他今日应该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答应这素来行事乖张不定的世子一块逃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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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长岳书院。
脑袋被门夹了的常宁与行事乖张不定的闻竹一同站在书院里的修平堂前。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交换了一个眼神,看着沉着脸山雨欲来的许掌教一同陷入了沉默。
常宁素来是安分守己的学子,今日被闻竹撺掇着逃了课心里本就有愧。如今还被许掌教抓个正着,他羞红了脸,头都不敢抬起来。
闻竹却不一样,自小被娇惯养着的小少爷站久了腿一酸便开始不老实,趁许掌教未注意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颗蜜饯果子往嘴里塞,右脸颊鼓鼓囊囊的。
还没来得及等他咽下,许掌教如有实质的目光便直直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