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和南国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以为工厂是钢筋水泥的大厦,货物流水线般从一条笔直的通道被科技包装好。
她现在知道不是这样的。
凹凸不平的地面,粗糙的房间,不知道使用多少年的设施,和脏乱拥挤的工人房。
就像她小时候以为所有人都住在大房子,过着普通的生活。
……。
真的普通吗?
一模一样的房间,一模一样的楼层。
与众不同是一种特权,泯然众人正代表着许多的相似。
南国在走廊里有些想呕,地板上的污渍跟天花板的霉菌无处不在,房子,楼梯,都像复制粘贴出的结果,让她一瞬间想起小学时反射太阳光的人造草地,看久了就会有种想晕过去的睡意。
“……。”
对方的母亲一起住在同一间宿舍。
南国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可能也是件好事。
很多人的住宿生活出现在学校,是去“吃苦”的,因为家里远比宿舍的条件好。
但是王瑛焕在家里住宿。
和母亲一起。
挤在小小的宿舍。
明明是名义上的妻子和女儿。
两个人的重量,因为性别而比不过一个人吗?
南国在抽屉里摸索,里面有很多文件。
有些是关于工厂的,她看不懂。
有些是关于夫妻财产的。
她很仔细地浏览了一遍。
她的母亲没有离婚。
没有选择离婚。
可能是农村根深蒂固的,女人不能离婚,女人不能没有男人。
南国想,她肯定是恨自己所谓的丈夫的。
她还是没有选择离婚。
其实她有很多机会。
只要离婚。
经济在发展,岗位在增加。
即使她是农村学历,愿意辛苦一点,可以养活自己和女儿。
至少不用一起蜗居在“家”。
不用面对剩下的三个女性,和六个孩子。
不用被迫把私生子奉为皇帝。
不用辛辛苦苦维持工厂,为一个这样的人,一起还债。
其实外面的路离自己很近。
她却被很多声音蒙住了眼,只能看到一片昏暗。
Xx?精神???诊断■?
■■■障碍??■■■■■
?药■???服■■■?
“……。”
南国看着,被压在最底下的报告单。
她真的看不清。
因为大部分的字都被疯狂的笔触划掉了。
纸张也被撕去一半。
她几乎能从这张快被人为毁掉的单子看出混乱的情绪。
不愿接受?
不可置信?
恐惧?愤怒?委屈?
都有吧。
都有。
并不是瞧不起谁。
但南国只担心,农村出身的母亲,会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她知道自己的病症会带来什么吗?
她——
她还在和女儿一起生活。
每一日面对这样的场景。
或许更早,她母亲的心理状态就已摇摇欲坠。
王瑛焕的“失败”,彻底摧毁了最后的希望。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即使中考失利,还有别的选择。
即使走不通这条路,你也不该把所有的希望压在女儿身上。
因为你才是母亲。
你是成年人。
她不懂这些,她也不该承受这些。
如果你勇敢地踏出那一步,如果——
如果,你能想到离婚的这种可能性。
一切也会不一样的。
可是没有。
这个暑假,南国没有和王瑛焕联系。
她一无所知。
如果。
她知道了这件事,她能够去劝一劝王瑛焕的母亲。
会不一样吗?
只是都太晚了。
南国现在才发现,她有这么多次可以帮助对方的机会。
可是她都错过了。
她没有在意。
在自己出问题的时候,王瑛焕尽一切可能性去朝她伸出手。
她做了什么?
她做了什么?
在我没有消息的这个暑假,妳是否也想过,和我说点妳的情况呢?
可妳最终没有。
我也没有问妳。
其实能避免的。
只是我们都没有主动。
妳不想打扰我,妳想让我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而我是刻意地避开了。
我应该去问妳的。
如果我明白知恩图报,如果我想到还你人情,如果我真的发自内心地尊重妳。
因为只要是正常的朋友,都会像聊家常一样聊近况。
偏偏我们一无所知。
偏偏妳那么善良。
即使得知我出国,妳为什么也不想着利用一下我,脱离困境呢?
妳不用愧疚,妳不应该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