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其实两人再无交集。就像是两个在长街上骤然相逢的人,或许会不时想起对方,但是似乎也只是停留在一场旧梦的片段。
唯一的区别就是,秦蕴开始更多的时间待在书房里,读些闲书,再就是在纸上写写画画。他还是偶尔会出门,方向飘忽不定,但几乎每一次最后都会到达那片桃花林。他会在树下坐一会,或许是过了春困的时节,他再也没有在树下睡着过,那个梦中的少女也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但他还是会去,也只是偶尔去,似乎并没有期待什么,只是在闲游,就像是极为笃定一场不期而遇。
话说段思浅这边,经历了那个兵荒马乱的下午和晚上,一宿没睡好,次日清晨起床的时候晕晕的,但似乎又清醒了些。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昨天确实是有些冲动了,才第一次见这样一个陌生人,自己居然就会……
她尝试让自己忘掉那个人,接着便每天把自己锁在屋里,和侍女小白闲聊,或是去读一些经史子集之类。总之就是让自己忙起来,借以将那份特别的情感撇到一边。
但是某个晚上,在翻一本诗文的时候,一片干掉的桃花从书中滑落,让她忽然想起,这本是遇到秦蕴那天自己去桃花林随手摘的两片桃花中的一朵,随手夹进书里当作书签。至于另一朵,则被她送给了“那个人”。那首之前没读完的诗讲的是一个爱情故事,而开篇便少女摘花送给自己的心仪之人当作定情信物。
她想到这里,脸又有些烫,连带着呼吸也似乎急促起来,明明自己不该这样,也不会这样,但就是又一种神奇的感觉,让她想到那个身影的时候便会心跳漏拍。于是段思浅几乎是强行把自己压回床上,试图通过再睡一会让自己忘掉这种感觉,忘掉这种心脏上被轻轻挠过的感觉,但是当她闭上眼睛,好不容易酝酿了足够的睡意,将要进入梦乡的时候,一声尖锐的惨叫忽然传入她的脑海。她翻了个身,但似乎又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段思浅还是觉得这不过是一场梦,但随后,她听到自己的房门被踹开,这才慢慢睁开眼,看到段老爷站在自己面前,满面的焦急。
“爹,怎么了?”段思浅揉着睡眼,语气中还有一丝睡觉被打扰的不满。
“走水了!”段老爷只说了三个字,便让段思浅彻底清醒。她下床,跑进旁边的隔间,随手拽了两件衣服换上,就跑下了楼。这才看到,整个主厅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只有后花园鱼塘边的一条路还没有被火势蔓延。段老爷跟在她身后,两人迅速跑出了大门。
那位侍女看到段思浅来了,这才放心,“大小姐,您可算来了。早上走水的时候,我们跑下楼,到了门口,才发现大小姐您没下来,真是……”她呼了口气,“我走之前该先上楼的……是我的失职。”
“没事啦,小白,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先照顾好自己,放心我吧。”段思浅笑了笑,安慰道。
白若云还是有些不放心,“老爷刚刚上去找您,您们都没受伤吧。”
段老爷走到她后面,虚拍了一下她的头,没好气道:“有事了还能站在这?”
小白没再说什么,段老爷也便匆匆走了,去找官府的人。听说段家走水,城南城北的人都朝这边涌过来。有些是打算来帮忙的,也有的只不过是来看个热闹。董乾还是和他们每个人说了感谢好意,但是暂时不需要帮忙了。
那天秦蕴如同往常准备睡到自然醒,然后去桃花林看看,但是走到一半就听过段家走水,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那片桃花和那个少女,于是也不知道处于什么心理,他掉转马头,赶去了那户人家,但是却被乌乌泱泱的人流挡住。等到好不容易进了进去,他就看到之前看到过的那个少女站在一棵树下,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眉目低敛,看不出什么表情。
那个侍女似乎看到他,随后抬起手,似乎想和段思浅说什么。
“大小姐!那个……”话还没说完,段思浅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小声点。”接着就顺着小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接着也发现了那个人,随后也一愣,几乎是无意识地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过来。等到对方真的一脸茫然但是又似乎有一丝微妙的表情走过来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是,我为什么要叫这个人过来啊!!!!
秦蕴走到她身边,不知道是否有意,但是他恰巧走多了半步,以至于当他站住脚开口的时候,浅浅的气息恰好吹到段思浅的耳边,还带起几绺碎发。“有人受伤吗?”他说。
段思浅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没有,也还好不是在晚上,除了我基本都很早就脱离了现场。”
秦蕴挑眉,明明这位大小姐刚刚还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但是回神之后,尤其是说着正事的模样,并没有一丝那日活泼的模样,只是严肃冷淡地陈述着。他虽然很想就着这件事情往下想想,但很明显,现在并不是这么干的时候,想着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索性将安慰一笔带过,他对段思浅很轻又有些安慰般的笑了笑,便开口道:“没事,会好起来的。但是话说回来,现在这场火有什么明确的起因吗?”
段思浅耸了耸肩:“还没有,不过父亲已经去找官府调查了,估计很快就能出结果,大抵是因为夜间没看住烛火吧。”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平淡,就像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她总是在想着别人如何如何,若是真的分析起来,就像是带着一种漠然但又似乎像是……慈悲。这种感觉在一个如此年纪的富家千金身上是少见的,尤其是前不久他才见到那样跳脱的女孩。
她似乎总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
秦蕴摇摇头,赶走自己这些乱糟糟的思绪,随后回头望去——围观的人群在他到来后议论纷纷,但也逐渐开始散去。只剩下清晨的日光找过来,被前面的酒楼挡了大半,倒也没觉得有几分温暖,反而是空无一人的酒楼,面前的人群,身后几处残破的房屋以及街道上挂着的红幔和喜庆的花灯相得益彰。
段老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而自己身边的这些段家人也大多还处于惊恐当中,他没回头,但听声音也知道那位侍女后知后觉才明白发生了多么大的事情,而段思浅正在身后的树荫下低声安慰着她。
这本来不关他什么事的,哪怕是出手帮忙,既然一切都已经井然有序开始进行,那也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他转过身,对了众人说了些话,让众人先行散去,接着在原地站了片刻,也便准备离去。但是他走出两步,忽然又想到什么一般转过身。接着就对上段思浅的目光。
“秦蕴。”她轻声道,明明离得很远,但是那声音却仿佛响在耳边。
“怎么了?”秦蕴挑了挑眉,试图在语气中加上一丝不耐烦,但脚步却加快了几分走回去。
“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她仍然是那副平淡的模样,但是语气说明她似乎要顺着这句话说什么。秦蕴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但还是站在原地,听她慢条斯理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