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被解雇的当天下午,地下三层的主机室内,一身军装的男人与智脑展开了对峙。
“阁下。”
屏幕中的伊丽莎白板着一张小脸,“您就算再比对三十次,我也不会给出其他结果。”
谢明薄没理她,专心致志地盯着比对报告上的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基地统一采集的证件照,每个基地公民在成年时都要配合采集。屏幕上,刚成年不久的男孩褐发蓝眸,秀气的面庞带着温柔的微笑,眉眼弯弯,光彩照人。
照片的主人其实不太上镜。虽然在镜头里已经是毋庸置疑的美丽,但只有见过本人才知道,那张脸蛋究竟有多令人心旌摇荡,以至于光是看着就会生出无限遐想。
他的简历虽然简短,但和他的脸一样漂亮。想必翻开这份档案的每个人,都会对这样美丽的少年生出想见一面的好奇。
——如果右下角鲜红色的印章上,不是“亡故”二字的话。
“阁下,”伊丽莎白再次出声,“人死不能复生。”
闻言,谢明薄忽然凤眸一抬。薄薄的眼皮下,墨黑的瞳孔毫无波澜地注视着她。
熟悉他的人同样知道,这眼神是他心情极差的象征,看谁都像在看死人。
随后他启唇,语气轻飘飘的。
“我竟然没发现,你什么时候学会安慰人了?”
伊丽莎白沉默地与他对视,不发一语。
面对这样的怠慢,谢明薄不怒反笑。
“404,你越来越像个人类了。”他的语气分明是揶揄的,好像只是在和熟人开玩笑,其间却含着一丝鲜明的冰冷恶意,“恭喜你。”
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几秒之后,勾起一个机械而僵硬的笑容。
“我不止学会了安慰人,还学会了模仿人类微笑。您觉得怎么样,阁下?”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音。
谢明薄唇边戏谑的弧度消失了,他冷冷地看着对方,目光阴沉,好像要穿过屏幕掐住她细白的颈子。
但他终究没有动作。那双黑不见底的眼再次扫过报告,随后他决然地收回视线,好像再看下去会失控似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主机室,留下一串军靴敲打地面的回音,沉闷又孤寂。
沉重的合金门缓缓关闭,逐渐吞没了身后瘦小的白色身影。
……
此时正是上课时间,克罗玛尔学院里人迹寥寥。偶尔有军官出身的教授路过,望见在宿舍楼门前等候的红发上校,立刻转过身体向他敬礼,季扬也同样回以致意。
等候了片刻,终于看到上司从门口大步踏出,他立刻迎了上去。
“少将,”季扬瞥了一眼几个躲在角落偷看的胆大学生,压低了嗓音,“总院也给出了基因检测报告。按照标准判断,确实不是同一人。”
谢明薄淡漠地看向他,面上已看不出方才那副恶劣态度的痕迹。
“去查。”
他撇开眼,在明里暗里的四方窥视下,旁若无人地向前迈开步伐。
“重新查。查到不一样的结果为止。”
换做别人可能对此感到云里雾里,可季扬已经跟在他身边几年,一听便知是当年那起事故——到了现在也只有少将还咬着这事不放,但他丝毫不敢表现出任何情绪,立刻正色回答:“是。”
走到无人能看到的地方,年轻男人的眼神重新变得阴鸷。
就算所有人都认为是杞人忧天,但在他看来,那机器人完全可能做到欺骗人类,且这种怀疑近期越发强烈。
不过,他不在乎她到底有着怎样的私心,那对他来说不重要。唯一重要的,自始至终只有那个人而已。
所以,他谁也不信。
…………
转眼间,距离苏间罗入驻生科一所,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
出乎他意料的是,研究所对他的态度确实比想象中要好不少。大约是少将那天在总院的事迹传开了,这里没有一个人敢对他不敬,连清洁机器人见到他,前置屏幕上都会出现一个友好的像素笑脸。
并且,与其说是研究,不如说是检查。这些人没有把他推进实验室,翻来覆去地察看或是取样,只是每天雷打不动地为他做全套体检,除了频率太高之外,和在总院时的待遇没有太大的不同。
由于体检固定包含抽血这一项,所内还特意为他准备了丰盛的营养餐,生怕他失血过多,出现其他问题。
“他们肯定是在研究你的血样。”
雪鸮猜测,“没见过化验这么频繁的。总不会是医院血库告急吧?”
“我又不是什么特殊血型,何况现在人造血的技术很成熟了,”苏间罗摇摇头,“研究就研究吧。能为基地做点贡献也不错。”
猫头鹰对他事不关己的语气十分不满:“你也不怕人家研究出点什么……算了,你这人心态该死地好。我还是别给自己添堵了。”
他刚想说点什么辩解,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戴着眼镜,满头金色卷发的斯文男人出现在门口,满面春风地向他问候:“晚上好,陆。今天感觉如何?”
这是生科一所的现任首席研究员,科尔温·克里希恩。科尔温为人开朗阳光,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就很友善,这段时间两人变熟了不少。听人们都叫他K.K,苏间罗也跟着这么喊。
他冲对方笑了笑,熟练地举起终端。
【K.K,中午好。我感觉挺好的,没有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