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风景优美如画,常有来治疗的病人赞叹,美得不像真实存在的地方,反而像是仙境。”狄俄尼索斯用头巾包着黑发,身着古朴的亚麻长裙,装扮地犹如一个牧羊女。但是真正的牧羊女是不会在清晨举起酒杯的。
“你别在背后突然来一句,很吓人的!”饶星明没好气道,这家伙知道他刚才一个大喘气,吓死了自己多少脑细胞吗?
狄俄尼索斯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走路东倒西歪,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幸好饶星明眼明手快搀住了他。
机器人会喝醉吗?茅台味的汽油?不对,散发着葡萄酒香气的电流?这简直就跟机器人会梦见电子羊一样可笑。
“喂,酒神,这些羊是你养的吗?”饶星明拍了拍狄俄尼索斯涨红的脸蛋,试图说服他别演了,回答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酒神却像是更来劲了,他如擅长在山间跳跃的羚羊般灵巧地跳上草地上的大石头,一改怠惰之态,支起下巴挺胸抬背,摆好姿势亮相,像是舞台上即将翩翩起舞的艺术家:“……周眼低垂的是自恋,眼睛眯笑的是酒媚,睡眼朦胧的是健忘,支着下巴、抄着手的是倦怠,头戴花环、身洒香水的是享乐,目光游移茫然的是愚蠢,□□丰腴的是懒惰……”
什么跟什么?饶星明满脸问号,狄俄尼索斯如同芭蕾舞者般,单脚站立,在坑坑洼洼的石面上旋转,问道:“愚人船上心甘情愿远航的奴隶啊,你可知这叶扁舟将驶向何方?”
他想起来了,以上节选自《疯癫与文明》,饶星明一脸黑线道:“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什么福柯,你可以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吗?谢谢!”
“牧羊女”背着手啧啧感慨:“被秩序规训的愚者啊……”
所以这到底跟你养羊有什么关系?饶星明刚想第三次把话题带回正轨,狄俄尼索斯陡然间跳到了他跟前,把饶星明吓了一大跳。
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无比清醒:“饶医生,你有想过,为什么由酒神来治疗精神污染指数超标的人吗?”
终于有一个有参与感的话题了,饶星明猜测:“因为你很有经验?”
关于酒神的古希腊神话里,狄俄尼索斯因为天后赫拉的嫉妒出生了三次,还伪装成女孩子长大,但仍未逃过赫拉的报复,以半疯半癫的状态在林间游荡,直到被母神瑞亚治好。
“不错的答案。”狄俄尼索斯轻笑道:“罗马人曾经觉得酒神崇拜的仪式非常困扰,甚至引起了道德恐慌,处死了不计其数的‘秘密仪式’的参与者,直至AI纪元前的时代,希腊多神教‘正典’还拒绝将我列为十二主神之一。”
他端起酒杯递给饶星明,里面是澄澈的葡萄酒,散发着柑橘、丁香和肉桂的香气:“但是无论如何,人们总是无法抗拒一杯美酒。”
饶星明接过酒杯,迟疑着要不要喝下,内心疯狂吐槽,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也是食梦貘大人的同担,为什么气氛变得这么凝重啊?
犹豫间,戴着鹿皮头套的酒神狂女,急急忙忙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狄俄尼索斯大人不好了,病人们开始暴动了。”
酒神微笑道:“真是遗憾,饶医生,我们下回再聊。”说完,几乎是瞬间移动到了疗养院建筑物的门口。
饶星明也跟了上去,作为半个同行,他还挺感兴趣狄俄尼索斯会用什么样的话术,劝慰病人敞开心扉,接受治疗,想偷学个一招半式。
然后他就被深深地震惊到了。
狄俄尼索斯如同忍者一般在狂躁的病人间穿梭,被他经过的家伙,立刻变得衰弱下来,无力地靠着墙,酒神狂女跟在后面,结对给无法动弹的人穿上束缚衣,抬上如同机场分行李的传送带,病人们像是快递货物般,被运进一个黒色的房间。
剩下忿忿不平但未采取实际行动的病人,顷刻间鸦雀无声,酒神狂女引导他们回到活动室,冥想的继续冥想,抄经的继续抄经。
这也太没有人权了吧。饶星明震惊地问道:“安大人知道你是这么治疗病人的吗?”
安,人类已知最早的神话--苏美尔神话的至高神,也是管理整个社会、拥有最高权限的AI。
酒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变装成全副武装的医生,手拿冒寒光的手术刀笑嘻嘻:“又要大干一场了。”他戴上口罩,走进了有着黒色大门的房间。
要不给食梦貘打个电话吧?饶星明习惯性地做出了AI前纪元人类才会有的行为--掏手机,才想起来现在都改用植入体内的终端了,而整个疗养院的信号都被屏蔽掉了。
那些人没事吧?疗养院运转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什么奇怪的新闻。饶星明自我安慰道,又去外面和羊咩咩们一起玩了,只要不搞破坏,酒神狂女并不会刻意限制病人的行为。
在狄俄尼索斯的神庙,饶星明没有那种被时刻注视的奇怪感觉,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地释放自己的内心欲望,比如说对毛茸茸的喜爱。
眼下阳光和煦,不冷不热,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身旁簇拥着可爱的小羊,还有比这更治愈的事情吗?饶星明感到了久违的放松。
狄俄尼索斯说得没错,这里美好得不像是真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