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指尖颤了一下:“我是男子,不带金钗。”
楚麟不在意地道:“可我觉得小春比姑娘更漂亮。小春会不会也是个姑娘呢?”
小春想要拒绝,可他看着楚麟笑着弯起的眼睛,却说不出一句反抗的话。
那是楚麟惯常的神情,似乎下一秒就要发作。
于是小春只是沉默着,任由楚麟弄散自己的头发。
小春的头发已经及腰了,只因楚麟不让他修剪。
楚麟拿着金钗,插入小春的发鬓间,亲手为小春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金钗坠乌发,鬓偏云乱挽。
“好了。”楚麟“温存”地拨弄了下金钗垂下的流苏,替小春将鬓边碎发挽至耳后,“小春喜欢吗?”
小春的眼睫轻轻颤着,他沉默良久,终于在楚麟无声的威胁下点了点头。
“小春喜欢就好。”楚麟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来。
楚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却被传来的敲门声打断。
“咚咚咚——”
“少爷,老爷有急事找您,现下老爷正在元亨堂等您呢。”
楚麟的眉宇之间闪过了一瞬的不耐和烦躁,他抓着小春手腕的手掌登时收紧,小春知道,手腕上定然红了一片。
可楚麟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喜怒形于色的少年了,他很快将烦躁的情绪掩盖下来,松开了手,向门外传话的管家道:“知道了,我这便去。”
“小春,等我。”楚麟对小春说完这句话,这才转身向门外走去。
浓重的夜色里,小春的神色隐没于无边的黑暗。
唯一闪烁的,只有小春发鬓间的金钗,与小春眼中闪过的积累到极点的恨意。
......
“父亲。”楚麟踏入元亨堂,对着堂中座上的父亲行礼。
“麟儿,坐吧。”楚鸿飞已渐渐年老了,他年过半百,年轻时身上的那股冲劲早已荡然无存,他看着堂下正值青年的楚麟,就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楚麟应是,坐了下来,问道:“不知父亲叫我来,是为何事?”
楚鸿飞长叹一声,道:“你也知道,现下江南商帮的生意,如江河日下。你可知道为什么?”
楚麟此人,心性残忍而狡黠,他只想了想,便一语中的:“晋商徽商势力与日俱增,与我江南商帮分羹。不过最关键的,还是那帮‘皇商’。”
楚麟口中的“皇商”,并非是大齐律令明文规定的正经官商。当今中原王朝,国号大齐,年号永熙。当今皇上大修玄法,不理朝政,朝堂党政不断,外戚宦官当道,众人各使手段竞相驱驰,一门心思只为搏得圣上欢心。
论知圣心圣意,谁能敌过宦官。当今宦官势力两分,一方的头儿乃是当今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福,位同“内相”,掌神机营。另一方的头儿乃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傅东海,当今一朝,东厂力压锦衣卫,傅东海实际兼掌东厂与锦衣卫,只手遮天。
这些宦官争锋夺权,皆得恩宠,自圣上手中谋得特权专利,再将这些特权专利名义上授予一些大商人,实际上,那些大商人也不过是宦官的代理人罢了。商界中人,称这股特殊势力为“皇商”,谁也不敢轻易得罪。
因为谁都知道,这些人的背后,乃是当权的大宦官。
“不错。”楚鸿飞连连点头,他对这般棘手的问题也一筹莫展,“世人皆知,江南最是富庶地。那些‘皇商’在江南培植势力,倾吞我江南商帮根基。可恨,可恨呐。那些宦官贪心不足,再多的金银奉上,也填不了他们的胃口。”
“我近来总是为此忧思,长此以往,江南商帮定要败在我的手里,我又如何面对将江南商帮扬名四海的列祖列宗?”楚鸿飞心下郁结,“麟儿,你怎么想?”
“那些没卵的东西,胃口却大。”楚麟嗤道。
楚鸿飞斥道:“麟儿,不得胡言,隔墙有耳!”
楚麟将心中怨气吞了下去,道:“是。可是父亲,倘若一直忍让,任人鱼肉,也不是完全之法。”
楚鸿飞道:“你是说......”
楚麟道:“‘皇商’虽以江南为基,可三晋、安庆之地,未必不受它侵扰。各地商帮虽有利益争执,可心里也都清楚,最大的威胁究竟是何人。今日‘皇商’凭借特权贱买贵卖,垄断市场,商界中早已怨声载道。倘若各地商帮能够联手,未必不能撼之一撼。”
楚鸿飞心下明白,这确是一条出路。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几大商帮谁也不愿做这个出头鸟,平白惹一身臊气。于是楚鸿飞实在犹豫:“可是......江南商帮不便先出头。”
“父亲,您太过谦让宽容了。”楚麟太年轻,身上的锐气怎么也挡不住,这种锐气可称之为“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可以称之为“不知天高地厚”。
“晋、徽、闽等商帮侵占我江南商帮之利,您固然可以为朋友义气,拱手让利,可这帮‘皇商’,可并非我们的朋友。”
“事在人为。若此举能成,必定大振我江南商帮之威。为与不为,全在父亲您一人之手。”楚麟这番话,确确实实说在了楚鸿飞的心坎上。
江南商帮声名渐败,若能趁此时联合各大商帮,暗中打击‘皇商’,不仅能挽回损失之利,甚至还能声威大振,一举跃为全国商帮龙头。
只此事太险,楚鸿飞仍需思量。他与楚麟相视一眼,二人心下早已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