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都御史沈济悬闭眼念道。
台下有不忍者扬声道:“大人们皆是好官,为何要杀他们!”
他话音刚落,人群之中便冲出两个东厂番役,光天化日之下将他带走。
人群静默片刻,人皆屏息,不敢出声,生怕自己也遭此横祸。
“谢大人,褚阁老,你二位还有何话要说吗?”傅东海坐于高台之上,以胜利者的姿态,讥讽地看着阶下之囚。
飞雪落在他们的脸上、身上,谢明河与褚正思仰头看着天空。
阴云密布,似乎要将太阳完全掩盖,可天穹万里,终究有一束明媚天光,穿透万里层云,泼洒而下。
他们就这样,仰头静看了半晌,那束天光是那样微弱,却又那样刺眼,他们终于相视一笑。
“天日昭昭......”
这是他们最后留下的四个字。
天日昭昭。
傅东海眼神一沉,一道令牌自他手中飞出,“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又像落在所有人的心头。
“行刑!”
刽子手举起屠刀,那染血无数,却又被擦拭得一干二净的刀刃,在天光之下折射出淋漓的众生万象。
受刑者坦荡,观刑者屏息,施刑者得意。
良善者引颈就戮,无言者作壁上观,奸恶者平步青云。
这颠倒的世间,终于在屠刀落下的瞬间,散为虚无的幻影——
“不要、不要......”小春隐没在人群之中,他紧紧握住十九的手腕,他的指甲都无知觉地陷入了血肉之中,他牙关战栗他双目怒睁他泪流满面,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唰!”
在屠刀彻底落下的刹那,十九心怀不忍地,抬手遮住了小春的双眼。
“砰——砰——”十三颗头颅落地,血液飞溅满台,台下人群都纷纷不忍见此惨状,别过脸去。
大雪落了下来,飞扬的雪花落在泼洒的热血之中,很快便消融得无影无踪。
飞雪点点,渐渐覆盖了那十三名就义之士的眉眼,他们平静而无悔的面容很快被淹没在大雪之中。
洁白的雪花掩盖了他们血淋淋的伤口,所有的伤痛仿佛都被这一场大雪所带走。
寒风呼啸,似是在呼唤亡灵,又像是一首乱世的序曲与哀歌。
正是在那屠刀落下之时,四川省某县一名子弟身着孝衣,他身后是万千在贪官污吏的逼迫之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可怜人,他们此刻聚集在一起,他们的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悲伤与怒火。
那领头子弟声嘶力竭,声音响彻云天:“官府狗贼,杀我老母妻子,夺我孩儿,侵我良田家产,偌大蜀地,天府之国,竟无我等立锥之地!”
“皇帝老儿以数千孩儿祭天,只为换他一人长生!没卵的阉人横行霸道,无恶不作!赋税压人至死,徭役累人埋骨于道,这样的天下,哪里有活路可走?!”
“诸位兄弟,诸位兄弟!”他双臂青筋突起,双手一挥,在孝衣上撕下一条白布,系于额间,“官府不仁,皇帝不仁,天地不仁!”
他身边一个带着黑白面具,上刻“太平”二字的儒生振袖喊道:“人世不公,当为君除尽不公之事,天地不仁,当为君斩尽不仁之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领头者歃血为誓,“天不赐活路,便逆天而行!”
他眼中燃烧中汹汹火光,振臂一呼:“我严钧,反了!”
而在大齐西部边陲之地,蒙古瓦剌部首领托木儿于马上拉弓,飞箭疾出,正中鞑靼部首领的心口。
最后一个敌人被消灭殆尽,蒙古十八部终于在此刻,尽数臣服于托木儿的威权之下。
天师惊颤着为他戴上王冠,神女恭敬地为他献上哈达,托木儿雄鹰般的双眼望向遥远的东方。
宝剑拔出,直指那片辽阔的东方土地。
“终有一天,蒙古十八部的铁骑会主宰中原,而我托木儿——”
“将会成为全天下的王者!”
这些震撼人心的声音还太过遥远,但他们终有一天会响彻大齐的东西南北,他们将掀起一场激荡的风云与颠簸的乱世,他们将在史书上留下功勋彪炳的美名或遗臭万年的罪迹——
而此时的小春,并不知道自己会在这样一个风云跌宕的时代,扮演怎样的角色。
他只是颤抖着,压下十九遮挡在自己眼前的手。
他要看。
他要看清每一滴流淌的鲜血,他要看清每一道痛楚的伤口,他要看清每一个作恶之人的面容。
他的视线扫过颜风玉,最终紧紧定格在傅东海的身上。
“我看清楚了......”小春紧咬牙关,他的眼泪流尽,落在地上化为了寒冷的坚冰,他无泪可流,他只剩下一身温热的鲜血。
一滴鲜红的血泪自他眼角渗出,滴落在雪地上,如同一朵绽开的梅花。
“十九,我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