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噗嗤、噗嗤!”数柄刀剑从四面八方刺出,直刺进那江湖人士的体内,直将他刺得遍体血窟,无一处完好之处。
神机营的官兵们终于围了上来,挥舞手中刀剑刺向那江湖人士。
喷薄的血液自江湖人士嘴角涌出,他遍体血流不止,竟成了个血人。
“咣当——”他手中刀掉落在地,他身形摇晃几分,却不曾倒下。
濒死之时,他脸上蒙巾落地,露出一张粗犷豪气的脸来。
那是河南风刀门掌门。
他惨然一笑,双目却紧紧怒瞪着小春身后畏缩的刘福:“我平生......提刀纵横......却恨不能、不能斩尽宵小之辈!”
“噗嗤!”又是数柄刀剑入体,他不住单膝跪地,却不曾对刘福真正跪下。
血液不断涌流,他一张嘴便是流溢的血沫,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自己的刀,撑在地上来支持自己摇晃的身躯。
“哈哈哈!”濒死之时,他却大笑出声,“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杀了他,快、快杀了他!”刘福举起手来,颤抖地指着那江湖人,刀锋终于划过他的脖颈,他应声倒地,在一地血泊之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剩下几名江湖人士见状,眼中尽是懊恼遗憾之色,可是事已至此,无转圜余地,他们只能飞身向后撤去,躲开神机营的火炮,四散而去。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一个也别放跑!”刘福尖锐的声音回响在街巷之中,神机营众人领命,纷纷追去。
刘福惊魂未定,他颤颤巍巍、万分感激地拉起了小春的手:“少侠好身手,咱家一条性命,全倚仗少侠才得以保全呐......”
小春身上的伤口也血流不止,尤其是肩膀一伤,那处本就伤过还未好全,如今更添新伤,旧伤复起新伤重叠,痛楚更是百倍。
他脸色苍白,却用最后的力气单膝跪了下来。
他在对刘福下跪。
“刘公公福泽深厚,自有上天庇佑。”他一字一句,简直是在将自己的良心挖出来反复折磨,那些他曾经不屑的阿谀话语自他口中涌出,那柄名为良知的利刀不停地切割着他的血肉。
在这一刻,小春几乎在忍受着一场凌迟之刑。
他害死了正道之士,他对刘福下跪阿谀,他背弃自己的良知,嗟磨自己的良心,他把以前的自己一刀一刀地切割、毁去。
他把自己杀死了。
从此他便要以自己从前最不齿的样子苟活于世。
“能为刘公公效力,乃是......无上机缘。”小春抬起头来,他仰视着刘福,他把眼底的愧疚与悔恨都藏起来,他万分恶心地对刘福做出敬仰的神情,“在下愿为刘公公效犬马之劳。”
“哎呀,这真是、真是......”刘福喜形于色,他那双窄小的眼睛都笑成了细缝,“咱家身边能添如此人才,那可真是咱家的福气了。”
小春双膝跪地,他对着刘福,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砰——”尘埃溅起,以前的小春死在了这一跪之中,他就此脱胎换骨。
血液流失太多,小春终于丧失了所有的力气,他就这样倒在了尘埃中。
昭昭天日照在小春的身上,他却抬手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他从此再不能,见天光。
......
大太监刘福当街遇刺的消息,不过片刻便遍传京师,同时刻大理寺卿颜风玉也在下朝回府路上遇刺,昏迷不醒,天子震怒,锦衣卫东厂当即倾巢而出,追捕京师中流窜的刺客。
锦衣卫指挥佥事冯默山奉命追捕刺客,他带领手下锦衣卫遍寻半日,却无功而返。东厂提督傅东海可是下了死令,若追捕不得便提头来见,冯默山心中焦急却无办法,不禁暗自咒骂道:“这贼刺客,难不成长了翅膀飞走了吗?!”
而这冯默山口中长了翅膀飞走的刺客,此刻正奔逃于京郊林莽之中。
“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便能要了刘贼的性命!”一名江湖人士愤慨叹道,“可惜啊,可惜啊!”
“也不知那少年是谁,竟如此为虎作伥,善恶不分!”另有一人骂道。
“如今行刺不成已打草惊蛇,那些狗贼必定有所防备,诸位兄弟姐妹宜收敛锋芒,各自躲避风头,待风头一过,咱们再出江湖,杀他个片甲不留!”这人话说得在理,众人都暗自点头,深以为然。
“这等时局,风头哪里有过去的时候呢?”一道轻狂而散漫的声音从林中传出,这声音显然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那些江湖中人当即一凛,拔出手中兵刃,对黑暗处叫道:“来者何人?!”
林中一动,枝桠摇晃,一个人影慢慢悠悠地自树后踱步而出:“来者是陌路人,本在此休息,可你们声音太大,吵着我休息了。”
江湖人点起火折子,照亮了那人的面容。
狐狸眼,琥珀瞳,睫毛浓而密,头发卷而翘,身形高大,皮肤麦色,手执一把长刀,倚着树干懒懒散散,唇角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乃是十九!
那些江湖人似乎也察觉到来者不善,他们抬起手中兵刃,狠声道:“速速让开,否则别怪我等手下无情。”
“手下无情,在下也未必有情,只是要论无情,这世间第一等无情之人还要属那个俊俏的小郎君......”十九笑着满嘴胡言,那些江湖人实在看不懂他是什么路子,身后尚有追兵,他们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江湖规矩,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提兵刃而上,想用武力开路。
十九刀未出鞘,只是连带着刀鞘一起随意挥了几下,便挡住了那些江湖人的攻势,他弯着眼睛笑道:“哎呀,诸位这样着急做什么,我还没来得及说我的来意呢。”
那些江湖人一惊,显然眼前此人武功当属世间一流,他们不禁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十九眨了眨眼睛,断愁刀脱鞘而出,凛凛刀刃在黑暗中森寒如雪:“我想请诸位,帮我一个忙——”
“请借诸位项上人头一用,为在下前程,铺路——”
“唰!”
刀锋撕裂黑暗,林中栖鸟齐飞。
......
“怎么样,寻到那些刺客的踪迹了吗?”冯默山焦急询问着派出的锦衣卫,那名锦衣卫有些瑟缩地摇摇头:“回禀大人,还没有......”
冯默山沉了脸色,抬脚踹上那锦衣卫的心窝:“废物!”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夜色浓重,倘若再耽搁上一时半晌,那些刺客当真要跑得无影无踪了。
冯默山如热锅蚂蚁,不停踱步,忽然一名锦衣卫匆忙跑来,气喘吁吁对冯默山禀告道:“回、回禀大人,门外、门外有一人求见,他......”
“不见!”冯默山一口回绝,他此刻哪有闲心去见别人。
“可他说、说为大人带来一份礼物,说和那些刺客有关......”
冯默山脚步登时一顿,他眉头紧皱:“刺客......去叫他进来,同他说要是那礼物不能让本大人满意,便用他的人头作补偿!”
“在下的人头还好好地安在脖子上,暂时也不想摘下来,恐怕要辜负冯大人了。”一道戏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冯默山登时一惊。
他内力深厚,竟未曾听见脚步声。
他转头看向门口,却见一个人跨过门槛,走进房中。
那人正是十九。
他身后背着一个包袱,那包袱被染红了一片,还不停地往下滴落着血。
“你是谁?”冯默山警惕道,他握紧了腰侧的绣春刀。
“我是来给大人送礼的人。”十九一边说着,一边将背上的包袱丢给了冯默山。
冯默山将信将疑打开了包袱,一股冲天的血腥气顿时在房中蔓延开来。
那包袱中,赫然是那数个刺客的项上人头!
冯默山不禁一惊,他手一松,包袱掉落在地,人头滚落而出。
“这当真......当真是那些刺客的人头?”喜从天降,冯默山几乎不敢相信,世上有这样称心如意的好事。
十九笑了笑,他从怀中掏出几个染血的令牌,抛给了冯默山。
那些令牌的背面都刻着三个字——“英雄令”。
“如假包换。”十九道。
冯默山这才细细打量着十九,他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你......很好。”
“你想要什么?金银,官位,还是美人?”
十九笑着指了指冯默山身侧的刀:“我是个使刀的人,天下的刀我都使过,唯独没有使过绣春刀。”
“哦?你想入锦衣卫?”冯默山唇角也弯了起来,“你有如此本事,自然是可行的,我明日便引荐你入锦衣卫,只是不知你想要什么样的官职。”
他在试探十九的胃口。
十九数了数地上的人头:“六个人头,换个正六品的百户如何?”
“初入锦衣卫者,最高不过从总旗做起,你初来乍到,开口便要讨百户吗?”冯默山眉头一挑。
“凡入锦衣卫须得投名,可惜在下没有正经名字。”十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但我看锦衣卫中有一位大人姓名甚好,我很喜欢。”
“程逍,恰好官居正六品锦衣卫百户。”
冯默山神色变了:“你怎知道?”
锦衣卫百户程逍,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正是在今日被江湖刺客所杀,他的名牌此刻正在冯默山手中。
十九弯了弯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用眼睛看到,用耳朵听到。”
“这样好的耳目,不用便是可惜。”冯默山弯了弯嘴角,他将腰侧程逍的名牌抛给了十九,“京师纷纭,遍地都是秘密,哪里都需要刀来开路,程大人,好好效力,前途——”
“无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