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
这暗号对上,风荷当即坐起身来,将耳朵贴紧了窗纸。窗外那人也靠近过来,身影映在窗纸上,影影绰绰瞧不分明。
“主子让我来告诉你,是时候了。”
风荷一怔,双手不禁握紧,纤长的指甲都刺进掌心肉中,留下道道血痕。她几次三番想张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最后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了一句:“替主子做完事,便是自由身了吧?”
“主子说了,画眉弃金笼,天南地北任遨游。”
“好,好好。”风荷喜极,眼眶里都是打转的眼泪,“替我回禀主子,我一定、一定不负所托。”
......
两重暗门后,王虎将贴身收着的钥匙拿了出来,插入锁中,打开了第三道暗门。
重重封锁,密不透风,这便是王虎存放那本真帐的地方。
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存放着王虎与傅东海的贪心不足,累累罪证,却无法公诸于世。
王虎为人谨慎,几乎要日日来这暗室查探,确保账目没有丝毫闪失才肯放心。
他如往常一样,提着盏灯,将那本厚重的账目抚过一遍又一遍,看了一眼又一眼,才终究舒了口气,安下心来。
且看那账本,纸叶泛黄,多有翻折痕迹,这乃是王虎成年累月翻看的结果。
有这本账目在,王虎的荣华便在,富贵便在,性命便在,这就是他的立身之本,说是命根子也不为过。
账目被重新合上,暗室的门也被紧紧带上,王虎走了出去。
而这本书写着王傅二人乃至大齐一朝半数官员贪赃枉法的白纸黑字,依旧静静地沉睡在黑暗中,等待着有朝一日,得见天光。
......
“老爷,您早些歇息吧。”风荷万分体贴地为王虎递上一碗安神汤,“按您喜欢的方子熬的,加了蜜,没那般苦。”
王虎亲昵地抚上风荷的手:“风荷,你跟了我有三年了吧。”
风荷垂下眼睛,嘴角微动了动:“是,三年有六个月了。”
王虎是真喜欢风荷,漂亮、体贴、讨人喜欢,他抚上风荷的脸颊道:“跟着老爷,万万不会叫你吃苦。近来我新得了琉球进贡的珊瑚手串,顶漂亮的红,明日便叫人取来给你。”
“多谢老爷。”风荷笑起来,像是开心,可弯起的眼睛里却没笑意。她将安神汤又递进半分,道,“老爷,还是趁热喝吧,凉了便不好下咽了。”
“好,好好。”王虎满口答应,颇为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抚着风荷脸颊的手,如往常一样,仰头将安神汤尽数饮下。
风荷紧紧盯着王虎喉咙的滚动,不敢错过半分。
液体一点点减少,碗中的安神汤终于被吞咽下去,风荷的嘴角,才勾起一个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笑来。
“今日的味道,确实比往日要好些。”王虎一边说着,风荷便一边拿着帕子为他擦着嘴角。
“喝了安神汤,老爷便尽快歇下吧。”风荷扶着王虎,想叫他躺下,可王虎却不依,他抬手攥住风荷的手腕,说道:“还不急......”
风荷看着王虎的眼睛,只觉得恶心,所幸办成了今日的事,便能远走高飞了。她将手抽了出来,推了王虎一把,王虎本以为这是情趣,正笑眯眯地顺势躺下,可突然间手脚却没了力气。
王虎皱了皱眉头,他试图抬手,却发现自己连手指都蜷曲不起来了,一股寒意涌上他的心头:“你、你......”
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微弱得不行,更别说叫外面的下人进来了。
“贱人,你给我......给我喝了什么?”
风荷站了起来,挑了挑眉,俯视着王虎:“自然是您惯喝的安神汤,只是其中多加了一味药,老爷知道这药叫什么名字吗?”
王虎的喉结不断滚动,显然是害怕得紧了。
“什、什么?”
“梦、魂、散。”风荷说得又轻,又慢,字字敲在王虎的心头,如同催命符一般,叫王虎出了一身的冷汗。
梦魂散失传已久,相传饮此毒药者,若无解药,不久即在睡梦中死去。
配上安神汤,乃是要命的剧毒。
“梦魂散失传已久,你、你大言不惭!”明明是六月初夏,正是暑气蒸腾的时候,王虎身上却冷得吓人,他指尖不由自主地抖着,面上却还要强装镇定。
“大言不惭?”风荷笑笑,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瓷瓶,放在王虎面前晃了晃,“既是我大言不惭,那这瓶解药便还是不给老爷了,免得丢人现眼。”
王虎咬牙切齿,他怎么敢赌?他家财万贯金玉缠身,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你叫他拿性命做赌,他怎么敢?!
“......风荷,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究竟、究竟想做什么?”
“老爷府上,有一本顶有趣的账目,风荷好奇已久,想借来瞧一瞧。”风荷同寻常一样,美目流转,巧笑倩兮,可王虎却咬牙悔不当初:“你做梦!”
“是东宫那儿派你来的,还是那姓刘的老东西?”王虎的眼神,几乎要将风荷千刀万剐,“你竟有耐心,在我府上待了三年之久。”
“受人之命,不敢不从,老爷,账目是小,性命是大,您自个儿好好思量思量。”风荷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拿出把小刀来,贴近了王虎的脖颈,“您也少受些罪。”
那冰凉的刀刃一贴上王虎的皮肉,他便筛子似的抖个不停。此人贪得无厌,却不想这般的懦弱,他牙关打着颤,拼了全力偏了偏头,道:“我说了,你便、便将解药给我?”
“自然,三道暗门,前两道我已知晓,这最后一道的钥匙,老爷放在哪儿了呢,连我都瞒着,真是叫人伤心。”风荷摇了摇头。
王虎咽了口口水,他在权衡着。那账目事关他身家性命不说,更是事关大局,何等重要,若是让督主知晓自己还不知落得什么样的下场,若是不说......王虎瞥了眼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刀刃,只瞧了一眼便战战兢兢收回了视线。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归保住性命先。
“说!”风荷有些不耐烦了,将刀递进一寸,王虎的脖颈便溢出一道血痕。
王虎权衡半晌,终是狠下心来双目一闭,豁出去了:“正堂春山图后暗格之中,有你想要的东西。”
“正堂,春山图......”风荷念了一遍,终是收起了小刀,面上露出一个万分明艳的笑来,俯下身来轻拍了拍王虎的脸,“多谢老爷告知。”
“解药,解药呢?”王虎急切地催促着。
“解药?”风荷瞪大了眼睛,好像很疑惑似的,“解什么药?”
“你!”王虎咬牙切齿,“梦魂散的解药!”
“梦魂散失传已久,我哪里有。”风荷摊了摊手,“那碗安神汤啊,只是加重了剂量,另外多加了一些马尿而已。”
王虎瞪着风荷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他还想骂些什么,可是困倦涌了上来,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
“老爷,时候不早,早些睡吧。”风荷轻抚上王虎的眼睛,王虎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风荷瞧着自己万分憎恶的那张脸,三年来多少愤恨涌上心头,她不禁啐了一口,抬手便是一巴掌打上王虎的脸,即刻间便留下一道深深的掌印。
待扇了十几个巴掌,王虎的脸肿得几乎不堪入目,风荷才堪堪停下,甩了甩手,扬眉吐气一尝夙愿,昂首踏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