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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命运之下,人无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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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岚的呼吸几乎为之一滞,那堂皇的宫殿中没有一盏灯,也没有一扇窗,所有的日光都被沉重的屋檐所遮掩,这殿中暗沉得如同黑夜。

浓重的黑暗中,那个幼小的孩子穿着一身华服,坐在大殿中央一动不动,他长得漂亮,却又如同一个苍白的木偶娃娃,唯一昭示着丁点生气的,只有他那一双青白分明的眼眸,和偶尔颤动的浓密眼睫。

“小公子,吃饭了。”云岚颤抖着声音道,她轻轻放下食篮,揭开盖子,年幼的花在衣好像听懂了既定的命令一般,这才站起身来,走到食篮面前,用手抓起饭菜,机械地将食物往嘴里塞。

云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着面前的花在衣,却想起了自己家中与之一般大小的孩子。

她的孩子会哭会闹,会笑会跳,她的孩子不是贵人,但在她的眼中,那就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孩子。孩子会调皮,会捣乱,有时会让你哭笑不得,但他们有种与生俱来的魔力,那就是,他们会让你,不由自主地爱他。

可是面前的这个孩子,他就像是没有灵魂一样,他像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只有在说出既定的命令后,他才会有所动作。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

云岚的心都为之揪起,她看着花在衣,哀怜几乎要溢出胸腔。

这是个太可怜的孩子。

没有人教他说话,没有人教他写字,他一个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整整三年。

只为了在他六岁那年,给他种下那些残忍的蛊虫。

何其不幸,何其悲哀......

泪水盈满了云岚的眼眶,她轻轻地走到花在衣的身边,蹲了下来,为他擦拭去嘴角的残渣。

“孩子,慢点吃。”一滴眼泪顺着云岚的脸颊落下,“慢点吃。”

花在衣进食的动作骤然停滞,他微微转过头来,歪着头看着云岚,那双无神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类似疑惑的情绪。

他不懂,不懂眼前人在说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这个人是无害的,是轻柔的,轻柔得像是......像是一个梦。

护卫的催促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视,云岚胡乱地抹去眼泪,用衣袖为花在衣擦干净脸颊,她说:“花儿,我叫云岚,是你新的阿姆,我明天再来看你。”

花在衣直直地盯着云岚看,一直看着云岚走出门外。

殿门又被闭合,花在衣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他模仿着、呢喃着一个生涩的词语——

“花儿。”花在衣轻道。

“花儿。”

......

一年后。

“花儿,你瞧,阿姆给你带了什么?”云岚笑着从食篮最底层,珍而重之地拿出一块蜜糖来,放在花在衣的掌心。

花在衣的眼睛亮了亮,他声音轻得如同小猫一般,但又惊喜得很:“是蜜糖!”

“没错,是蜜糖。”云岚温柔地揉了揉花在衣的脑袋,“这是奖励花儿的。花儿聪明,学认字学得那样快,以后一定能当宰相。”

花在衣小心翼翼地舔着蜜糖,他怕吃得太快,一下子就吃完了。

他含糊着、有些落寞地道:“可是我不想当宰相。”

“那花儿以后想干什么呢?”云岚问道。

“我也不知道。”年幼的花在衣认真道,“我只想说话,在娘亲和爹爹面前说话,告诉他们我认识字了。”

云岚心中一抖:“可是花儿,我们约定好的,你能说话认字的事,谁也不能说。说了,就要有灰狼来把我们叼走了!”

“我知道。”花在衣点了点头,“所以,我只想有一天能够出去,看一看阿姆说的太阳、云朵、湖泊,还有花儿。”

花在衣道:“我想看看花儿。”

云岚心中酸涩,她温柔地将花在衣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会的,会有那一天的......”

“砰!”殿门被猛地推开,云岚与花在衣猛然回头向殿外看去,一个逆光的人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花无痕站立在门前,惊愕地看着他们。

......

“她发现了。”小春道,“她发现你会说话了。”

“是。”花在衣轻抿了口玫瑰酒,扑面而来的芬芳与酒气,使夜气也随之迷醉,“他们本来是想将我一直囚禁到六岁,变成一个什么也不会、只能听得懂他们命令的一个傀儡、一个养蛊之身,可是机缘巧合,阿姆教会了我说话、认字。”

“我成了一个人。”花在衣垂下眼眸,看着杯中酒液摇曳,“人是最麻烦的,明明只有一撇一捺,却又有说不尽的七情六欲。”

“成了人,就有了心,有了心,便会体味到诸般苦痛。”小春道。

“小春,你说这是幸运,还是不幸?”花在衣问道。

“我不知道。”小春道,“可能够感受到疼,那也意味着你还活着,不是吗?”

“可有一些痛,太疼了......”花在衣凝视着窗外无边的夜色,这长夜漫漫,仿佛没有尽头,“疼到生不如死,甚至有时候让人觉得,死亡才是解脱。”

“死亡是尽头,不是解脱。”小春道,“我宁愿痛苦地活,也不要付之一炬的死。”

花在衣持着酒杯的手蓦然一顿,他抬头看着小春,问道:“倘若有人一心求死呢?”

小春接过花在衣手中的酒盏,将杯中剩余的玫瑰酒一饮而尽。

芬芳而烈的酒气炸裂在喉间,像是一场明亮而璀璨的烟花,绽放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那便向死而生。”小春道。

花在衣指尖微颤,他静默良久,才继续道:“我们说到哪里了?对,她发现了,于是阿姆再也没有回来。”

......

“阿姆呢?”两年来,每当有人走进这偌大而寂寞的宫殿,花在衣都会在黑暗中问道,“阿姆在哪里?”

从没有人告诉他云岚的去向,而今天,花在衣终于等来了一个答案。

花无痕俯视着花在衣,她的双眸如沉沉潭水,其中毫无起伏的情绪:“你的阿姆死了。”

花在衣睁大了双眼,问道:“什么是死了?”

花无痕道:“就是再也不会醒来。”

花在衣道:“那她一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可以去梦里找她。”

花无痕怔愣半晌,而后道:“不,她不在做梦,也不会醒来,她从人间彻彻底底地消失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再也......见不到了?”花在衣低下了头,他眨了眨眼睛,一滴水珠自他的眼睫悄然滑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吗?”

“是的,一辈子都见不到了。”花无痕的声音是那样平静,平静到甚至有些残忍,“你只能在回忆里一次又一次梦见她,回忆里所有的喜悦同时也都是痛苦,因为你再也不能回到过去。”

“这就是死亡。”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花在衣紧紧地盯着花无痕,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恨的滋味。

“因为这就是命运。”花无痕道,“她本该置身事外,可她偏偏要多此一举,因此她死了,你也要为之痛苦。她选择了她自己的命运,而你也要走向自己的命运。”

“哗啦——”一阵风起,久违的新鲜空气涌入殿堂,从未踏足此地的阳光竟也照耀在地面上,为殿堂带了些许生气。

遥远的祭祀声越来越清晰,远方的脚步越来越近,是有人来,还是他的命运?

“可是,阿姆告诉我——”花在衣咬牙道,“我是人。”

“命运之下,人无完人。”

花无痕最后落下一语,她走上前去抱起花在衣,带着他走出六年的黑暗,奔赴新的地狱。

段衡站立在殿外,等待着花无痕和她怀中的花在衣,他向她和孩子伸出手来:“走吧,祭典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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