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满脸堆笑道:“我这媚香楼又不是花灯会,有什么好逛的?那些嘴上说逛逛的人,多半是还没有遇见合眼缘的姑娘,不如我带公子去后院挑选一下?”
宁渊涉足青楼已是不对,再去挑选姑娘岂不是错上加错,有辱斯文,直接拒绝道:“不用了。”
那老鸨的脸色尴尬,心想他连姑娘也不挑,来媚香楼干什么?
乘风见势不妙,对那老鸨说道:“我们公子的意思是不必看其他姑娘了,既然咱们公子来了,自然是要你们楼里的花魁亲自服侍了。”
尹三娘见乘风口气豪阔,料定来的是个人物,忙道:“花魁娘子正在金阙楼午憩,公子请跟我来。”
引他们往楼里去了。
媚香楼位居寸土寸金的京都闹市,共有三进院落,皆由三层木楼从四面合围,中间一个宽敞的四方天井。
宁渊走在三楼回廊里,霏霏春雨自天井的屋瓦旁斜斜洒落,犹带料峭寒意,细密的雨丝落在潮湿的地面,缓缓汇聚成涓涓细流。
越往里走,姑娘们越见多起来,起初在第一重院落里只有零星几个女子,走到第三重院落时,随处可见姿容艳丽的女子斜靠栏杆,与客人卖笑调情。
便在此时,一个婉转的歌喉引起了宁渊的注意,她唱着: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好个身似浮云,心如飞絮……唱的可不就是他当下的心境吗?
宁渊仿佛被那歌声绊住了,不由得慢下脚步,暗暗有几分痴醉,不自禁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望过去,见隔着一道天井,在对面一楼的回廊下,一个身着紫色纱裙的女子背对着他,正在给客人献曲。
一曲未了,那客人悠悠拍了几下手掌,喝彩道:“唱的好,跟我回府去唱,老爷我重重有赏。”
宁渊耸了耸眉,露出惊诧之色,听出说话这人就是赵禀均,想他身为首辅,居然流连烟花之地,倒是有闲情逸致。
近来因一些官员狎妓成风,在秦楼楚馆中消磨斗志,不务正业,陛下听后十分反感,正准备颁布诏书禁止官员出入秦楼楚馆,
宁渊正愁没有弹劾他的把柄,事有不巧,他就送上来了。
那紫衣女子细声细语的说了几句话,相隔太远听不清,过了一会儿,只听到赵禀均不悦的说:“我就是要买了你,我看谁敢不高兴?”
俄顷,又说:“你可别告诉我是你那表兄不高兴,他要是还肯管你,你会在这里卖唱吗?他不过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忘了他,跟着我,保你享尽荣华富贵。”
宁渊站在栏杆边俯瞰,眸光深沉莫测。
只见那紫衣女子服侍端茶倒酒,缓缓转过侧脸,鬓发如云,香腮如雪,长了一张酷似云语容的脸。
宁渊脑中嗡嗡作响,无论如何也不能设想眼前这位婉转奉承的歌姬就是云语容。
世间和她相像之人并非没有,这女子定是和萧兰曦一样,只是和她相貌相似罢了。
他心知该走了,却怎么也拔不动脚步,目光胶着在那紫衣女子身上。
这女子将云语容的窈窕身姿和优雅举止活灵活现的“演”出来,扎进他的眼里,让他分不清是幻是真。
尹三娘近日着力捧红云语容,见这新来的公子被她的歌声牵动,道:“这是我们媚香楼的头牌歌伎语容姑娘,一把歌喉可遇不可求,可惜公子来晚了一步,赵大人貌似相中了她,不如改看别的姑娘。”
倘若说宁渊方才还心存侥幸,听到老鸨说起她的名字时,心底那一线亮光被倏地扑灭了。
他心疼得像是裂开一道口子,灼热岩浆在里面翻滚,仿佛有个声音在不住的喊表妹……表妹,你怎么会……
他不忍心再听下去,喝道:“带路!”
尹三娘起初见他长得俊美标致,以为他是谁家府上的风流公子,此刻听他一声威喝,见他眉目凛冽,通身抖露出贵不可视的威严,分明是位久居高位的官老爷。
尹三娘方知眼拙,奉承道:“大人请随我来。”
在前面带路,领着宁渊拾级而下。
尹三娘唯恐得罪贵客,不禁回头斜着目光观察宁渊,见宁渊双唇紧抿,眼色阴沉如聚着风暴,料定有事,问道:“公子和容姑娘是旧相识吗?”
宁渊恨不得将这媚香楼夷为平地,尹三娘问话停顿的瞬间,他擦肩越过她,径直下了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向一楼的回廊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