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自成一局,云语容上前盈盈一拜,旋即落座于屏风后。
乐者改弦换索,云语容轻启歌喉,改唱《蝶恋花》,原本旖旎的气氛更添温柔缱绻,令人沉醉其中。
黛姝合着拍着再度起舞,身姿婀娜窈窕,水袖飘逸如云,宛如月下仙子迎风起舞。
素日青楼客们千金难求花魁献舞,今夜这客人却似乎只是在来喝酒的,他自斟自饮,脸上悲喜莫测。
舞到一半,他忽然脸色一沉,把酒杯掷落在地。
瓷器碎裂的声响打碎了音律的和谐,乐者们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室内霎时安静,黛姝忙收了水袖,惊慌失措地退到一旁。
“别唱了。”宁渊嗓音低沉。
乐者们见他不喜,便即收拾好琵琶古琴等乐器,仓皇地离开厢房。
云语容跟着众人一同离去,转过屏风,听见宁渊喊道:“你站住。”
云语容站定身形,问:“宁大人有什么吩咐?”
宁渊眸光清冷,望着她片刻后垂下,冷讽道:“又是宁大人……我来这媚香楼也有几次了,你还是连怎么和我说话都学不会。心思这么浅,怎么伺候人?”
云语容道:“我是伺候不了你,大人若不满意,这楼里还有其他姐妹,我先退下了。”
“我让你走了吗?”宁渊手掌在桌上拍了一下,沉声训道,“来去自专,将客人晾在一旁,这就是媚香楼的规矩?还是你目中无人?”
云语容一愣,脸上一丝苦笑,“原来宁大人竟是我的恩客。”
“恩客”二字太过刺耳,宁渊再坐不住了,走到她面前,缓声问了出来,“我是媚香楼的客人,那么你呢,你是这楼中的妓子吗?”
一道伤口被他残忍揭开,鲜血淋漓。
“我是。”
宁渊被她一句话堵住了喉咙,咬牙道:“云语容!”
“自甘堕落,还是不可救药?”云语容眸中似乎燃着两簇火焰,仰头凝视着他,“宁渊,我和你根本就不可能回到从前,你还要勉强到什么时候?”
“谁在勉强?”高傲的自尊不允许她践踏,宁渊一手揽住黛姝的肩膀,挑衅道,“我是这媚香楼的客人,却不是来找你。我还要和黛姝姑娘喝酒,请你自便。”
黛姝猝然被宁渊拉住,她一贯能言善辩,此时面对这互相置气的两人,生怕一句话说错将局面弄得更加难堪。
云语容的目光在宁渊和黛姝身上逡巡,等不可思议的惊诧稍稍褪去,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厢房。
反身带上门,只听门后砰的一声响,似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尹三娘站在门外,将这前后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拦住云语容,“云姑娘,你就是不体谅妈妈我的难处,也得为黛姝考虑不是?”
云语容挑眉,“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尹三娘道:“明人不说暗话,宁大人是冲着谁来的,大家心知肚明。你撂下他就走是洒脱了,他将这怒气发泄在旁人身上,岂不冤枉?”
云语容一想有理,沉默下来。
尹三娘诉道:“云姑娘,我们楼里供你白吃白喝,你只需要把他伺候好就行了。要不然这宁大人一个不高兴查封了媚香楼,你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
云语容想着陆斯臣终究还需要在媚香楼藏身一段时间,也唯恐宁渊突然发难,只得忍下满腔的怒气,顾不得脸面,再度推开厢房的门,去而复返。
一进来,就看见黛姝跪在地上,捡起摔碎的瓷片,卑微说道:“黛姝无用,服侍不周,请大人恕罪。”
宁渊背对黛姝站在桌边,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瓷酒杯,好像灵魂出窍,只剩一具躯壳,既不罚黛姝也不叫她起来,就让她这么一直跪着。
云语容扶起黛姝,黛姝害怕,望着宁渊的背影,摇摇头不肯起身。
只听宁渊说:“这媚香楼合该拆了才是!”
云语容心中一沉,陆斯臣还藏身在媚香楼,今晚若不消弭的他的怨气,保不齐何时这媚香楼就会夷为平地,须制止他。
只是他想要的她给不了,他有恨,她也只能让他恨。
“宁大人若拆了媚香楼,楼内的莺莺燕燕该往何处栖身?语容斗胆,恳请大人息怒垂怜。”
宁渊见她去而复返,缓缓转过身来,一双凤眼愈发醉意朦胧,“我已有人服侍,你回来做什么?”
“来看我的笑话?”他醉步虚浮,目光锁在她身上,“你知道我本就不懂怜香惜玉,在这媚香楼格格不入,狼狈笨拙。”
“我刻板无趣,不解风情,讨不到心爱之人的一寸欢心,罪该万死。”
宁渊走一步,云语容往后退一步,她的背靠到了墙边。
他双手撑在她耳边,因醉酒失控,胳膊的重量在她身上落了几许,“你怎么不躲了?”
云语容退无可退,见他痛苦万分,她亦在煎熬。
她何尝不愿同他重归于好,可两人身份悬殊,真的不可能了!
云语容仰头迎视他,伸手搭在他的两肩,抚摸着他的脖颈移到下颌,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庞。
宁渊瞬间柔软下来,目光端正地落进她的双眸,眼中的温柔宛如倾泄一地的月光,“容儿,你终于肯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