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恐此刻的柔情是一场美梦。
云语容道:“我嫁过人了。”
“那又如何?天下被休弃的女子何其多,改嫁他人的不在少数,只要我愿意,何必在意旁人。”
“我沦落风尘,声名不佳。”
一时静了下去,片刻后,宁渊说:“倘若我说我对此毫不介怀,你定然不信。”
云语容一早知道他在意清名,早有准备,这时亲口听到他说介意,还是忍不住心头泛起苦涩,强撑镇定。
只听宁渊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你陷在这媚香楼,我纵然不开心,也只觉得是媚香楼的不是,你总是好的。”
“前程与你,谁更重要,我心中已有了取舍。”宁渊以掌覆住她的手背,偏过头,侧脸在她的掌心滑动,唇瓣印在她的掌心。
“你是高门贵女也罢,出身风尘也罢,我不在意,真的不在意,你信我。”
云语容眼睫颤了颤,只觉得掌心处的一吻像烙铁发烫。
宁渊见她有片刻的动容,握着她的手来到胸口,让她的手掌贴在他心脏跳动的位置,说:“你若不信,我愿把心剖出来给你看。”
在她掌下的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像鼓槌撞击,云语容的眼睫上像聚拢着一片湿润的乌云,沉沉的压迫着她的所有感知。
她能感受到他的真心,前程与她,没想到他的选择居然是她,看来他和陆斯臣还是不一样的。
可惜在他和陆斯臣之间,她却无法选择他。
她为陆斯臣通风报信,与四皇子等人已然有了往来,他日这些事都会传到凉王耳中,为保陆斯臣不被怀疑,她必须和宁渊一刀两断。
当断之时若有迟疑,惹下嫌疑在身,只会祸害无穷。
云语容狠下心,说:“能同宁大人相识一番,语容此生知足了,大人志在青云,不必为我折腰。你高洁如月,可以不在意流言蜚语,我却是个凡尘俗人,只愿安闲度日。”
宁渊好不容易等到云语容态度动摇了些,没想到她挣扎一番后,说出的仍是绝情的话,一腔柔情忽然激荡起来,道:“只是一道世俗藩篱罢了,你若心中有我,一念便可越过。你可有曾为我试一试?”
云语容道:“造化弄人,我认命,不想再争了。”
“不争?”
“人如何拗得过命运,何况我只是个女子,和你在一起太辛苦了,我不想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
宁渊的心一寸寸化成了灰烬,从齿间呵出寒气,“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你的心意不复从前了,对吧?”
云语容淡然道:“有些话彼此心知肚明就行了,你为何非要点破呢?”
宁渊的视线仿佛坠了千斤锤,无法承受的从她脸上滑落下去,他勾着头不说话,片刻后笑了笑,摇头道:“我不信。若无心意,为何为我做那么多事?”
他紧张的握住她的双手,箍得她指骨并拢生疼,“放弃我你当真不会后悔?你真就能了无遗憾?”
“不会。”她干净利落的说道。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宁渊齿冷得无以复加,看着她,见她像是冰雕成的般浑身散发着寒意,拒他于千里之外,逼得他不得不放开她的手。
“这一切都是因为唐月度!语容,你尽管执着吧,任何挡在我们之间的人都得去死。”
宁渊临走时撂下一句狠话。
云语容一颗心扑通通跳个不停,久久不能平静。
黛姝递来一方手帕,“语容,你要是难过可以对我说,不要憋在心里。”
云语容愣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腮边挂着泪珠,不知何时竟然哭了,接过手帕擦了擦眼睛。
黛姝叹了口气,劝道:“陆老抛家弃子为国尽忠,你身为他的女儿,有些事注定没得选。倘若宁大人知道你的处境……”
云语容收了巾帕,目光清明,“就算他知道,又能改变什么?从我为陆斯臣做事的那一刻起,我和他就不可能了。他若知道真相,只会更痛苦。”
陆斯臣主动找到她,和盘托出当年抛弃她们母女的真相,请求云语容帮他逃离京师。
那时,在松鹭河边的农舍中,宁渊明确地拒绝了她,随后她堕入烟花之地,料想此生与他无缘。她仍有些不甘,直到沈清溪带来他不愿相见的消息,她才绝了念头,一心一意的帮助陆斯臣。
这中间不论发生了什么,让宁渊突然转变态度,他愿意再度与她修好,可惜错过了时机,一切都晚了,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宁大人性子刚直,你就算拒绝他,也需和缓些,毕竟相好一场,何必闹得这么僵?他若是一怒之下强行要了你去,也不是我等烟花女子能反抗得了的,当心弄巧成拙。”黛姝说道。
黛姝没有劝她重新接受宁渊,她知道这其中的轻重,云语容和宁渊一暗一明,立场截然相反,从此泾渭分明才是对彼此最好的保全。
云语容轻声道:“姐姐放宽心,我心中有数,宁渊他不是那种人。”
即使到了这种境地,云语容依然相信宁渊的为人,足见二人相知之深,可惜有缘无分。黛姝听了只得叹气。
这一晚过后,云语容回到了平静闲淡的日子,尹三娘根本不让她见外客,只是把她当个祖宗似的供养。
也不知尹三娘是哪里打探来的消息,说赵禀均这首辅之位做不久了。看尹三娘这态度是打定主意奉承宁渊,若不是她的卖身契还在赵彦星手里,恐怕尹三娘早就用顶轿子把她抬到宁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