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素从托盘取下热腾腾的汤药放在书案上,换走放至冷却的那一碗,对宁渊说:“请公子趁热服用。”
前两日公子受寒,黄大夫煎好药,让她一日三次送过来,这是第六碗了,前五碗原封不动地放到冰凉,可见公子一口都没喝。
公子自小习武身体强健,对这些小病小痛根本不放在眼里,加上不喜欢汤药的苦味,不喝也在意料之中,可药还得一碗一碗的送到书房来,不然黄大夫会不高兴。
雪素收了药碗就要离开,宁渊忽然出声,问:“黄大夫如何知道我受了风寒?”
雪素想了下,说:“好像是乘风告诉黄大夫的。”
“是他?”宁渊低声自语道,“怎么不是她?”
雪素纳闷,“公子在说谁?是否传乘风来问话?”
宁渊摇摇头,不大高兴,“谁叫他多嘴了。”又问,“表小姐在何处?在做什么?”
“表小姐在花园池塘边喂鱼,公子放心,她今日笑了好几下,看起来心情不错。”雪素想到云语容舒缓闲适的状态,不禁笑了笑。
“心情不错?”宁渊的眼珠子转了转,想当时她在媚香楼病重昏迷,他白天忙完公务,晚上还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不放心旁人笨拙,连药都是他亲自熬的,他病体抱恙两天没有好转,她竟然还有心情去喂鱼。
宁渊望着雪素,目光别有意味,“你没事可做了吗,送药的除了你就没别人了?”
雪素听懂了弦外之音,意识到自己揽了不该揽的活儿,有点后怕,“公子恕罪,这药黄大夫本是让表小姐送来的,表小姐推说没空,黄大夫才让我送。”
“什么叫没空?”她明明有的是时间陪那些蠢鱼。
“去。”宁渊命令雪素,“把碳火搬出去,把门窗都敞开。”
雪素犹豫,“公子,不至于吧……当心加重病情。”
“怕什么!”宁渊被云语容气得浑身燥热,松了松领口的衣襟,想着她既然毫不在意,索性死给她看好了,那样她就痛快了。
雪素抿紧嘴唇,明知他在怄气,也只得遵命,打开门窗,寒冷的北风立时吹了进来。
宁渊手握成拳抵住唇咳嗽几声,倔强的站在寒风中。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墨色的薄长衫,这样冻下去还了得,雪素见势不妙,出了门就去池塘边寻云语容。
远远地看见云语容的身影,叫道:“小姐,了不得了,公子他……”
连日阴沉沉的,任云语容怎么逗弄,锦鲤也不爱活动,她把鱼食撒下水,抬头看见雪素跑得脸颊涨红,平静的问:“他怎么了?”
一旁服侍云语容的丫鬟们也都竖起耳朵来听,雪素想着宁渊今日所为一反常态,只怕旁人听见折损他素日威名,因此凑到云语容的耳边低声耳语。
云语容脸色难看起来。宁玄和舅母只有宁渊这个独子,他要是冻死了,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当下随雪素来到书房,只见门窗洞开,屋里冷得像个冰窟窿似的,果然和雪素形容的一般无二。
呼号北风吹得室内挂轴晃动,桌上的纸卷被风翻动,发出呼啦啦的声响,宁渊就坐在这一堆乱象中,铁青着脸,低头挥笔。
这一刻,云语容差点骂出声,他当真是病了,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她并不是不关心他,只是想着偶感风寒也不是什么大病,他体质强健,喝几盏药就会痊愈,也就没太放在心上,谁知道他突然就发起疯来。
云语容经过他的书案边,喊了声哥哥,从一旁书架上抽出一册书,走到窗边,坐在檀木交椅上看书。
宁渊板着脸朝她的方向看,见穿窗的光线洒在她身上,她的侧影娇弱可怜,一阵风吹来猛地掀翻书页,她连忙用指尖按住。
他心里一紧,语容身体羸弱如何禁得住寒风?抬眸向雪素递了个严厉的眼色,“没看见表小姐坐在风口上?”
雪素等这句吩咐多时,见他终于松口,忙不迭的下帘子关窗子,带人重新移入碳炉,好一顿忙活。
宁渊背手站在屋中央,视线隔着屋子落在云语容身上,见她专心致志于书本,好像确实不是专程来找他的,暗自失落。
她手里那本书有什么好看的?
下人们摆好碳炉,随即退下,室内渐渐温暖。
宁渊重新回到书桌后,提笔回到未看完的书。
书桌边放着一盏树形的架子灯,枝干上托着八只灯盏,火苗浮在灯油上,柔和的光透过薄胎镂空的圆瓷罩,静静的铺满书房一角。
云语容见他重归平淡,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那书架离宁渊不过三步的距离,她把书本插回原位,忽听身畔他嗓音低魅,从唇间漫不经心的逸出,“哪里不能看书,你偏来书房看?你还是舍不得我,放心不下,因此过来看我。”
云语容心想绝无此事,若非顾念两家旧时亲情,她才不会多管闲事,只是碍于他在病中,生怕冷言冷语激得他再发疯,闹得府上不清净,便闭口不言。
宁渊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他的胸膛结实宽阔,贴靠她的肩背,距离近得不正常。
她挣了挣,说:“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