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尘三楼,厢房内。
正如灼华所说,她的房间占据了整栋楼中最高的位置。她若闲来无事,只需要随意往窗边一靠,就能够将楼中形形色色的人全部纳入眼底。
灼华坐在沉木茶桌之后,神情认真恬静地洗盏泡茶,动作悠然自得,与她浓烈艳丽的妆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屋内点了香,馥郁到有些沉重气味弥漫满屋。
陆惊澜坐在距离灼华很远的一张圆凳上,没有说话,目光也没有落在眼前的绝色美人身上,而是四处环视着屋内的陈设。
厢房内摆放了许多青瓷瓶盏。另一张桌上摆着一把琴,柜子里还陈列着好些书籍。比起花魁的房间,更像是一间书香人家的姑娘闺房。
最终,陆惊澜的目光被屏风上一幅完整巨大的凤凰展翅刺绣而吸引。
刺绣上的凤凰栩栩如生,羽毛上的每一根丝线都倒映出七彩华光,周身的火焰仿佛真的在熊熊燃烧。看见这幅刺绣,耳边好似当真响起了凤凰清啼,引得百鸟来朝。
不知为何,陆惊澜感觉自己的心脏好似都被这幅刺绣紧紧攥住,许久无法挪开眼。
灼华抬眼,发现陆惊澜正在看那幅凤凰展翅图,微微一笑,“公子可是喜欢这幅刺绣?”
陆惊澜回神,看向她,淡淡回复了一句:“是不错。”
灼华继续手上泡茶的动作,同时如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据说神鸟凤凰诞生于无边火海之中,它口中吐出的火焰能够融化雪山之巅最冷的坚冰,亦能将万物炼化成混沌。火焰在它的身上一直燃烧,最红它会连同自己一起燃尽。但这并不意味着凤凰的死亡,它又会再一次于火中诞生,是为涅槃重生。多么迷人。”
陆惊澜的目光又一次不自觉地移向那幅刺绣之上。
“我曾见过一只真正的凤凰。”灼华说。
陆惊澜看向她,眼中流露出不解与质疑。
灼华笑起来,“公子肯定觉得我在说大话。凤凰乃上古神兽,时至今日,已经成为了难辨真假的传说,我区区一个青楼女子怎么会见过呢?随公子怎么想。”
“你在什么地方见过?”陆惊澜问。
然而灼华只是看着他,没有立即给出回答。
没有得到答案,陆惊澜也懒得再问。
如果是其他知情识趣的客人,就会明白灼华不过是为了情调在讲一些似是而非的故事而已。
这个时候,客人只需要笑着拨弄她的下巴,质问她是不是在胡说,或者追问她在哪里看见。再老道一些的客人,则会反过来说自己眼前就有一只艳冠群芳的凤凰……
当然,陆惊澜不懂得这些欢场调.情的方式。就算懂,也不会做罢了。
不一会儿,灼华终于泡好了茶,斟了两杯,起身双手捧着其中一只茶盏,奉到陆惊澜面前。
陆惊澜指尖敲了一下桌子,示意她放下就好。
见他实在不解风情,灼华嗔怪的“哼”了一声,只好将茶盏放在桌上。
灼华在陆惊澜旁边坐下,似有若无地靠近,轻声说:“今晚,我们要谈论的可不是我,而是公子你心里的忧愁。”
说着,灼华抬起浸染过丹蔻的手指,指向陆惊澜的胸口。
陆惊澜语气平静,“我却不知我有何忧愁。”
“不,你有,你当然有。”灼华嘴角上扬,“你心中有一个人,却求而不得。闭上眼,那个人就会出现在眼前,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伸出手,可不得愁坏了吗?”
陆惊澜不答,他眼底不见半分波澜,就像没有听见灼华的话。
可他越是这样,灼华越觉得有趣。
她轻轻提起茶盏的盖子,茶杯中碧绿的茶水荡漾开一圈涟漪。
“身处欢场之中这么久,即便公子再如何掩藏,我也能看出来。”灼华说,“因为你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心之所属的地方。”
闻言,陆惊澜笑了一声,“是吗?”
灼华紧紧盯着他,“你应该从来没有向那个人坦诚过自己的心意吧?为什么?”
陆惊澜将这个问题原封不动抛了回去,说:“你在欢场之中这么久,岂能看不出为何?”
灼华用手撑着下巴,饶有兴味,“让我猜猜,是你心有惶恐,不敢确认那人对自己是何心意,害怕坦白以后,两人就会形同陌路?”
陆惊澜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看着她。
看来自己猜对了。
再如何装作若无其事,眼前这位公子也不过弱冠,对阅人无数的灼华来说,太好懂了。
“我可以帮你。”
说着,灼华起身,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一个方盒,回身放在陆惊澜面前。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黑乎乎的丸药。
“这颗药,可以让任何人说真话。”灼华介绍道,“你把它喂给那个人,就能够直截了当地问清楚他的心意。事后他什么也不会记得,到时候你无论坦白也好,继续窝囊着也罢,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灼华的声音变得极具魅惑力。
陆惊澜注视着那枚丸药,脑海中竟响起了一道声音,催促他收下。
陆惊澜再度看向灼华,发现她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道奇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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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陆惊澜后,灼华独自坐在桌前。
屋内没有其他人,她的姿态要放松许多,肩膀微微下沉,背也驼着。
接着,她随意抓起陆惊澜碰也没碰的茶盏,一饮而尽。
想到陆惊澜,灼华就忍不住冷哼。
臭小子,装什么装。
把茶盏放下,灼华起身摘掉自己身上所有的首饰,换下繁重的衣裳,穿着一袭白衣,来到衣柜前。
灼华拨开衣物,走进衣柜,反身关上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