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并不觉得这件事陆惊澜有什么错。
陆惊澜又说了下去:“是我年纪太轻,太过幼稚。我们明明在一开始就说好了,这种关系迟早会有结束的一日。可我……却在听见你突然提出要结束的时候,一时无法接受,才选择了逃避。”
陆惊澜看着虞影的眼睛,问他:“你明白我的感受吗?”
虞影茫然地看着他,显然并不明白。
于是陆惊澜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贴在虞影的胸口,随着他的呼吸,陆惊澜的手掌也被带着一起一伏。
虞影的脖子被碰到,有些痒,但他到底还是没有躲,任由陆惊澜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看他想要做什么。
“呼吸,一件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事。平日一切正常时,人们便不会留意,甚至忘记它的存在,只当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生来如此的事。”陆惊澜说。
忽然,陆惊澜的手缓缓向上,来到虞影的脖颈处。
他稍加使劲往下按去,虞影便感觉到咽喉的重压,有些呼吸不畅。
陆惊澜的声音低沉,说:“只有当呼吸被剥夺的时候,人们才会如梦方醒,意识到这被习以为常的事物有多么重要——自己不可以失去这样东西,否则就会窒息而亡。”
陆惊澜放下手,也垂下视线。
“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未与另一个人有过和你这般亲近的接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习惯了替你收拾行李、为你叠好胡乱脱下的衣衫,习惯了跟在你的身边,一抬眼就能在视线所及的地方寻到你。”
再度抬眸,陆惊澜清澈见底的眸子倒映着虞影的身影。
他忽然伸出双手,放在了虞影的脖子上,虚做了一个扼喉的动作。
“你突然要推开我,我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所以我呼吸困难、心思烦乱,无法适应。”
说完,陆惊澜迅速撤回手,眼底竟闪过一丝脆弱。
“但是我知道,你是为了能活命才待在我的身边,我不能自私到想要把你困住……我会努力适应的,只要你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姿势变成了虞影在椅子上坐着,而陆惊澜跪坐在地,两只手臂按在椅子扶手上,用自己的整个身子把眼前的人圈.禁,仰着头恳切地盯着他,乞求他的垂怜。
虞影刚才听陆惊澜说话太认真,现在才注意到他居然已经跪在了地上。
虞影忍不住蹙眉,心中各种奇异的感情在翻涌。
“起来。”虞影抓住陆惊澜的领口,想把人拽起来,“像什么样子,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你跪下来求,包括我。”
陆惊澜不为所动,固执地看着他,非要求一个正面回答。
跪在地上的明明是陆惊澜,虞影却清楚地明知:不断在丧失原则后退的那个人是自己。
虞影咬了咬牙,不愿在这种情况下让步。
陆惊澜立即捕捉到了他的情绪,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也不能得到想要的回答,于是选择听话,慢慢起身。
但他脑袋却耷拉了下去。
虞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心肝儿一颤,心想别是哭了吧。
“哭了?”虞影想到,就问出了口。
陆惊澜摇摇头,重新抬起脑袋。
虞影看清楚了,没哭,只是眼睛有些红。
“真是小孩儿……”
虞影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又不是马上就要消失不见。”
默然片刻,虞影终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我们二人本就是被强行绑在一起才有的关系。正如你自己所说,在你尚且短暂的生命中,我莫名其妙成为了你最亲近的人,必定会带给你一种非常需要我的错觉,仿佛离了我就不行。”
虞影抬头,直视着陆惊澜的眼睛。
“但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你还没有见过其他人,没有见过更加广阔的世界。等你经历更多之后,你会遇见更好更适合的人,会希望在仙途中走得更远,也会发现,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
陆惊澜却反驳他:“或许世上真的有人离了另一人就活不下去,否则也不会有那许多的殉情之事了,不是吗?”
虞影在陆惊澜那双眼睛里看见了独属于少年人的赤忱、热烈,与飞蛾扑火般的执拗。
终于有这么一天,虞影站在了陆洲曾经的位置上,面对一个比自己年轻了几百岁的少年的问题,用一种过来人的姿态,笃定又高高在上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殉情之人只是一时被悲伤蒙蔽,若捆了他们的手脚,过上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再放开,他们也会做出另外的选择。再深刻的伤,都会逐渐变成一道浅色的疤痕。到那时候,即便再迟钝笨拙的人,也会发觉自己已经习惯了没有另一个人的生活。再想去寻死,心底就会有一道声音响起,告诉他没有必要了。”
说这话时,虞影的眼神缓慢放空,像是在回忆什么,叫人很容易产生一种奇怪的迷惑:
他的这番话到底是在说别人,还是在说他自己?
陆惊澜觉出了不对劲,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说:“你怎么总是考虑分离之类的事?”
虞影微微一笑,“因为所有人终有一天都会分开。”
陆惊澜不喜欢这个回答,但他不知如何辩驳,于是沉默下来。
虞影察觉氛围有些不大对,转了话题,问陆惊澜:“你今日怎么总问一些蠢问题?”
“最后一个蠢问题。”陆惊澜蹲下身来,“你愿意给我一些适应的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