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姮抬手脱下了披着的大氅,露出里面暗红的衣衫,红衣白裙,然后走到了围栏旁,随手扫落了上面的积雪,将大氅放了上去。
随后,腰身一转,跨步,拍手,随风而舞翩跹。
谢衍昇,眨眼之间竟已过去这么多年了,许久未见,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
想必你已经同往日并肩作战的将士们见过了;
你,在西方极乐过的还好吗?今昔亦或者已然忘却前尘往事,唤作了另一个名字吧。
今日这支祭舞只为你而跳,愿你在另一边依旧清风朗月,芝兰玉树,不改当年。
悟往不谏,斯人已逝,时间依旧推动着幸存者们不断成长向前,奕山,你的生活已然结束,可我的生活还要继续。
今日是我同你见的最后一面了,也是我最后一次记挂你了。
奕山,你一定要记住我的样子,或明艳,或憔悴,或果敢刚毅,或柔情似水,那都是我,咱们来世再会。
桑姮的衣袂飘飘随着随风而起的红缎一起在这银装素裹的高台之上飞扬。
十年战乱苦,多少人在战火纷飞中失散;多少人与所爱之人生死相隔。
一曲祭舞,来悼念此生不见之人。
天底下的痴情人不止桑姮同谢衍昇这一对,就像现在在半山处的另一对。
三清殿内。
白纱幔垂,黄烛闪闪,庄严而又穆肃。
屋外寒风朔雪,呼呼作响,屋内却难得的安静,火盆里的炭火通红,衬得整个屋内多了些暖洋洋的柔和。
三清像前的蒲团上跪着一人,眼睛微阖,睫毛浓密微卷;
仙风道骨,虔诚之中却透着一股令人向往的自由之风,直觉心旷神怡,在寒冷刺骨的冬日依旧和煦温暖,一如天边破晓的日光。
若是你见到了眼前的男子怕是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真切切是有仙人存在的。
棱骨分明的侧脸,略显坚毅。
瞧上去男子才不过弱冠之年,却有着不符合其年龄的沉稳,头戴莲花冠,一袭道家暗灰蓝调青衣,深蓝色封边,脚踩一双半旧的祥云纹鞋子,长袖自然而然的下垂落在地上。
门吱扭一声,被推开,屋外的寒风又似找到了一处想要侵略的领地一样,蛮横的闯了进来,吹的白纱飘扬,黄烛也灭了几盏,火盆内的炭火飞扬,而后落到了地面上,屋外的寒风带着朔雪落到了屋内的地面。
小道童忙把门关上,脸上被冻得有些干涩和发红,他拍打了几下身上的积雪,走到了男子旁边不远处,朝着前面的男子恭敬行礼道:“小师叔。”稚嫩的声音在屋子内响起:“有人在沉香阁等你,说是你的一位故人。”
小师叔睁开了眼睛,黄色的烛火倒映在他的眼内,跳跃的火花,仿佛也在一瞬之间安静了下来。他随手拿起了地上的拂尘,一扬一搭便搭在了小臂上,起了身。
“外面的雪下的大吗?”清亮的嗓音宛若盛夏山间清冽的甘泉,一开口问的不是故人,是雪。
难不成是怕外面雪大不肯出殿门?人家女君不惜冒雪前来,还没说什么呢。小道童心中想着,摸不到头脑,却还是回答着:“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雪了。”
那人却抿嘴笑了起来,转身打趣道:“你才几岁,见过几次大雪啊?”
“我是听师父同师祖说的。”小道童嘟哝道:“小师叔不信便罢了,只是莫叫山腰上那位女君等急了。”
那人转身抬头望着三清像,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故人,斯人早已逝,在这个世间,他还有几个故人啊,只是今日这个天气,那人却如此诚心实意的找上门来,想来是非要见到他不可了;而如今天下大安,虽身入三清,可前尘往事依旧没有摒弃,如今也该割舍了;随后恢复神色朝着小道童道:“好好好,小非同快回去你的三思殿守着罢。”
非同行了礼,出了门。
那人随手取了一件外披玄色暗金锦龙纹大氅,
拂尘一甩,衣袂随之拂动,俨然一副超凡脱俗、不染纤尘的世外仙人,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面上含笑,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亲和,仿佛给这层清冷与高贵蒙上了一层柔和。
他侧仰着头伸出了纤长似女子般白皙的手,接着飘洒的雪花,耳边却似有似无的传来了清脆的铜铃声,他循着声音朝前踱了几步,想要找出声音的来处。
自三清殿前朝下俯瞰,有一女子红衣起舞,篝火为伴,旗铃为乐;
“祭舞。”他不由自主勾起了唇,来了兴致:“倒是赤诚。”今日此等严寒,若是身无要事,出门的怕就是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