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姮她们进了城,因着卫无尘并没有紧随其后,她便让何行拐入了一个小巷子口,道个别。
“你去吧,”开了半扇轿门桑姮对何行说着,忍冬顺手接过来了何行手里的马绳。
半晌,忍冬颤着声音忍不住唤着:“女君.....”
“嗯?”
马车里的桑姮疑惑不解,却没等到忍冬的下一句,狐疑着开了轿门。
话还没有出口,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双漆黑如夜,深不见底的眼眸,眸中写满了稚嫩。
数十个圆滚滚的小脑瓜从前面的破房子里伸出来,浑身脏兮兮的,瞧不出本来的肤色跟样子,更加分不清性别,衣不蔽体。
皮肤皲裂,露出了骨肉里面的血红色,却不似鲜红,是淡红,不知是冻的,还是瘦的。
身上唯一有价值的就是手里端着的一只只破碗。
他们看上去同小非同差不了多少。
桑姮吃惊的微张了张嘴,身体不由自主的下了马车。
望向她们的那一双双眼里,镌刻了他们从故乡流落到现在的颠沛与绝望。
其中有个大些的孩子,胆子也大些,朝着桑姮伸出了手,手里端着一只破了口的碗:“求女君可怜?”
桑姮皱起了眉,眼眶微润。
因为那只皲裂的手.....发着抖。
桑姮吸了吸鼻子,手朝着眼前的手伸去,心疼道:“冷吗。”
倒不像是疑问,是陈述。
“忍冬。”桑姮快喘不过气来,她深呼吸了一口:“拿钱。”
这些孩子们收到了三天来的唯一一枚铜钱,露出的笑是由心而发的喜悦,他们相互分享着喜悦。。
桑姮也笑了,就好像是将士们打赢了最后的那场仗一样。
前面所受的百般苦难坎坷都是前尘,只有往后的幸福生活才是真。
这个笑桑姮只在战场上,打赢了最后一役之后的将士们身上见到过、
笑着笑着,其中一个孩子猝不及防的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忙去接,忍冬拦住了桑姮:“女君,我去。”
忍冬和何行跟着桑姮,桑家是武将出生,桑姮听着她们婢子婢子的自称就觉得难受,仿佛她们再说‘我该死我该死’一样。
谁生下来便是叫人作践的,因此也不叫忍冬她们自称婢子,她们除了在外人面前都是以‘我’自称的。
这些孩子来路不明,更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传染病。
忍冬本就是医者,这事交给她,桑姮自然放心。
“你们放心,这位阿姊是医者。”桑姮安抚着其他的孩子们。
忍冬上前探了探那孩子的鼻息;
——虚弱,极其虚弱。
忍冬又仔细寻了寻脉搏,基本上快摸不到了。
“快。”忍冬吩咐着,让他们把那孩子抬去了屋子里,自己转身上马车去取针包了。
桑姮便也跟了进去。
屋子里真真是称得上——家徒四壁。
屋内四面好像每一面都有门,四面漏风,刺骨钻心。
仅有的几席草席便是全部身家,地方又脏兮兮的。
桑姮实在是无处落脚,就在一旁站着。
她瞧着眼前的孩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十分焦急,连碗里的铜钱都没有那么大的诱惑力了。
“阿姊,阿冬她怎么样了?”有孩子问道。
“她没事?”忍冬给她施了针,等醒过来吃点东西就没什么大事:“你们几天没吃东西了?”
听到阿冬没事,他们就松了一口气,又听见忍冬问就又吞吞吐吐地:“三....三天了.....”
大雪一连下着,若不是要紧事,没有人愿意出门,就算是出了门,也不会多瞧他们这些小叫花子一眼。
“饿了渴了,我们就吃外面的雪....”
“那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家中可还有亲人。”桑姮问。
他们都互相看了看,又摇头:“父母在我记事的时候就死了,外面的大乞丐见我们小,便都欺负我们....不过外面的守卫大哥倒是好人,有时候肯分给我们些....”
桑姮同忍冬不忍在听下去了。
“她叫阿冬?”桑姮问道。
“嗯嗯。”小乞丐们齐点着头。
“这位阿姊,也叫阿冬。”桑姮道:“她可是冬天的冬?”
“嗯嗯。”小乞丐们又是一顿点头。
“那倒是真巧了。”忍冬起身道:“我就是冬天遇到我们女君的。”
桑姮一笑,她心善,忍冬一向是知道的,再加上她便是冬天遇到桑姮的,便又觉得同这些小乞丐有缘分了。
这时何行也从外边赶了过来。
“我瞧咱们家的马车在外面停着,怎么了这是?”何行问着。
“没什么。”桑姮道:“碰见一群小家伙。”随口问了一句:“可和卫将军道谢了?”
何行答:“女君,道了。”
桑姮对忍冬道:“去车上取我的玉佩来吧。”然后又冲小乞丐里那个大一些的说:“你叫什么名字?”
“不病。”
不病,两个人包含了多少父母对孩子的期望;若是这些孩子的父母知道他们落到如今的地步,又该如何心痛。
不病不病,一生无病。
想必,他们的父母,抱着他们的时候,从未想过,他们会过的这样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