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桑姮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学生献丑了。”
“在桑姮看来,‘人’乃是由一短,一长两笔组成。(甲骨文‘人’字也是。)人无完人,自是有长处也有短处;譬如我,自是不如阿姊一般熟读史书;可阿姊也未如我一般看兵书;人跟人总是不同,有高矮胖瘦之分,就譬如我不如三兄高,三兄不如我矮一样。故此桑姮所言,‘人’有长有短。又因无论是缺了哪一笔都不能构成‘人’字,固,人要学会团结,以己之长补他人之短,借他人之长补己之短。”
“恕桑姮直言,桑姮觉得,人在本质上本就没有什么不同,不正是因为如此,先生无论对谁都是细细教诲吗?”
其实桑姮想说的说:上到王侯将相,下到平民百姓,本质上都没什么不一样,都是喝水吃饭,一日三餐。
不过在场的都是权贵,桑姮要是拿她们跟平民百姓比,想必没人心里会舒服。
她见过了战火纷飞,无数的百姓死于乱刀之下,见过无数的将士冲锋陷阵;她见过城门口那烈士的后裔,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她的性命是性命,别人的性命就不是了吗?
都是一天三顿饭的活着,春夏秋冬的四季过着。
“学生拙见,先生见笑了。”
厅内厅外鸦雀无声,公孙丘阖眼轻摇着羽扇,远处清风徐来,吹动帷幔,轻抚每个人的脸庞,好似美人的柔夷拂动春天的枝桠,空气中已经嗅到春天的气息了。
他们呼吸着春天的第一缕气息,心情愉悦,可谁知,他们便是这个朝廷最有朝气的春天。
公孙丘睁开了眼,慵懒之色一闪即过。
“女君此言,丘受教了。”话锋一转:“只是,对也不对。”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对待万物都是当作刍狗一样,是公平的。
圣人对待百姓也都是一视同仁。,
“女君这话听上去倒是没错。从文字本身入手,由表及里,与他们的不同之处只是换了个角度,只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们所见皆是大局,得万树而思及春;女君所见,是窥一叶而知全秋。”
“只是,生存在这个世间是有规则的,若没有人维持规则,女君可想过会如何?诸君想过如何?”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他们只想到了顺势而为,却从未想到过执掌规则。毕竟那个位置不敢想,不能想,不会想。
“好了。”公孙丘说:“今日读了诸君的文章,方回到了年少时。”
书生意气,一生之幸。
“各位的见解,吾会命人挂在厅内四方,诸君可自行观看。”
公孙丘起了身,庄重的行了一礼:“丘,今日受教了。”
厅内众学生也随之起身:“学生,蒙先生赐教。”
公孙丘只是给她们上了一场寻常的课,却在无声无息的影响了他们的一生。
桑姮今日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穆文君所说的:公孙先生的授业,千金难求。真真是丝毫都不夸张。
桑姮都觉得母亲说的还是轻的,就算是见公孙先生一面都能延年益寿,少走十年弯路。
或许在数十年之后,他们遇到某件事,某个人的时候,又会想起恩师说的某句话原来是这个道理。
晨课休息时,桑姮觉得别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腰杆都直了几分。
“三郎的女弟果真不同凡响。”说话的自然是裴修霁。
“大郎谬赞了......”桑淮归的话还没说完,裴云婕就跪坐在了裴修霁的书案前。
一有空了,裴云婕就会过去同裴修霁和桑淮归说话,偏裴修霁是她亲兄,别人也自是不能说什么闲话。
莫晴竹和桑姮一左一右的挽着桑嫣的胳膊,莫晴竹踢着脚下的石子,打趣道:“你瞧那裴家女君,这哪是来听教的,那眼睛都快长你三兄怀里去了。”边说边比划,惹人开心。
“怎会?晴竹阿姊怕是看错了。”桑姮替桑淮归抱不平:“我三兄可是正人君子,将来可是前途无量,怎会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
“哎。”莫晴竹道:“这可说不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若是裴云婕嫁给了桑淮归,那她同裴修霁又怎么说?
她虽喜欢裴修霁,但桑姮明白,那是敬仰,是钦佩,是想看他一直站在云巅,不入凡尘。
可思前想后,若是嫁予裴修霁,自是她桑姮高攀。
可她就是这样的人,明知道高攀,却更加倾慕。
裴修霁真是哪哪都符合桑姮的标准,简直是十全好男郎。
“缈缈,快跟上。”莫晴竹挽着桑嫣在前面不远处回头喊着在原地愣神的桑姮。
“还有那个司马恪,书读的好像有些迂腐了,真是跟他父亲一样。”桑姮追了上来,听莫晴竹念叨着。
“晴竹阿姊,莫要胡说了。”桑嫣用胳膊撞了莫晴竹一下,莫晴竹忙捂住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四处看了一眼,见没人关注
她们,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挽上了桑嫣的胳膊,将头靠着桑嫣肩膀上:“可吓死我了。”
私自议论丞相可是大不敬。莫晴竹她们又是小辈,司马平算是长辈,无论从那方面来说莫晴竹这番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
也够莫戚被骂几顿的,骂几顿都还是轻的。
忙完之后,桑姮跪坐在书案前整理着。
“女君才华过人,无尘今日受教了。”
桑姮忙放下手中的事情,笑回道:“将军不必过谦。昨日谢过将军了。”
黍饼之谢。
“我家苏媪做的腌鱼十分好吃,有机会送给将军尝一尝。”
桑姮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说着,朋友多多益善嘛。
“女君这算是黍饼之谢吗?”
“算是吧。”
“不见女君去看阿冬她们了。”卫无尘问着,他派人盯着那里,却始终不见桑姮过去。
“家中事忙,那里又有将军照看,桑姮自是放心的。”
听到这话卫无尘心里属实是舒服,就像是自己辛辛苦苦做的一件事情终于有了结果,桑姮这话让人如沐春风,抬高了卫无尘,卫无尘也觉得暖洋洋的,自己在她眼里终于不是个小孩子了。
伴着一声‘静言’,二人的话题终止了。
公孙丘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