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卫无尘到了绥原。
玄衣棕马立于山坡之上,那时当初他追杀围捕唐世远的地方。
如今才过去不到半年的时间,坝下的石子上连血迹都被冲的干干净净。
卫无尘静默半晌,垂下头又抬起。
“驾!”
一阵疾奔声如雷。
桑家喜事临门,桑姮查的事情又毫无进展。
反观卫无尘这边,倒是行事自由,却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
来了不过三日,卫无尘就被一些琐事整的心力交瘁。
绥原是临近建阳的一个郡。
郡丞和都尉只知道是定安来的大官,一定要尽心尽力的把人伺候好了。
天下甫定,绥原原来的官员大多都被换了,但也还是有不少旧臣在此。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臣要表忠心,旧臣更要表。
对于卫无尘也是只听过名字,没见过真人。
眼下人来了,自然更要尽心。
比如说:
第一日卫无尘刚到,按理说应该住在官舍里,当地官员却另外给他找了处宅子。
郡丞是一位续着黑髯的年近四十,正值壮年的男子,身高八尺(按一尺=22cm算)比卫无尘矮一个头,见他又佝偻着腰,低眉顺眼,其貌不扬,谨小慎微;“卑职名汤故,是这里的县丞。”
其次介绍的是绥原的都尉,身高倒和卫无尘差不多,身强体壮,面色刚毅,皮肤比汤故黑上两个度,一看就是个当兵的料子,朝着卫无尘行了个军礼道:“卑职丁升。”
见了城内主要管事的又加之赶路,身体有些吃不消。
可让他吃不消的还在后头。
卫无尘还没进宅子,就听见里面叽叽喳喳,侍卫吓得跑出门汇报,一屋子女人啊!
吓的卫无尘门都没敢进,寻了个临近的客舍住了一晚。
第二日往卫无尘的住处塞了一堆婢子和小倌,这回没把卫无尘吓跑,卫无尘倒将他们聚在了一处。
饭案前,卫无尘正襟危坐:“本官身兼要事,无心其它,诸君便不要再送些无关的人来了。”
说罢,飘飘然的走了。
留下诸位大人,面面相觑,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第三日将所有有关唐世远的书简记录搬到了新居——淇居。
淇居的灯一夜未灭。
卫无尘看了一夜。
次日,卫无尘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恍然老了十岁,觉得自己都快比唐世远更加了解唐世远了。
早上,晨风来添茶的时候,看见满屋书简,书案上有,地上也有,但并不凌乱,规规整整的摞在一起,晨风看了埋在书案中的卫无尘一眼,明知道卫无尘一向赶早不赶晚,今日事今日毕,却还是问道:“少主何必如此着急?咱们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查个清楚明白的。”
他又何必废寝忘食。
卫无尘捏着额头的手不耐烦的动了动,似是对晨风的对嘴不满“啧”了一声,随后抬起了深埋着的头,眼底乌青,眸中染上了愠色。
本来在唐世远身上就没查到太多有用的,正好有气,晨风有在此时撞了上来。
“卑职去备沐汤?”晨风撇了撇嘴:“少主解解乏,卑职去探一探唐世远的祖宅。”
卫无尘的喉咙中发出一阵闷哼:“嗯。”
为了方便行事,淇居的书房便挨着寝屋,寝屋里边给书房通了户小门,耳房也打通了,用屏风挡着,与书房的小门相对,
屏风之后,俨然可以当作浴房。
屏风后的热气氤氲升起,烟雾缭绕。
卫无尘双臂架在浴桶边沿,背靠着筒壁,阖眼细细缕着自己所能得到的信息,
他的睫毛很浓很密,令一些女子都艳羡,许是一直赶路未曾休息好,他略微有些消瘦,侧脸更显刚毅。
唐世远,字平川,鸿嘉二年生人,祖地不祥,传言以农为生;父早亡,母为唐妾,家中族老不善,故幼年多舛;又二年,母疾,亡;沦为乞儿,然逢机入行伍,每逢战,必首当其冲,得上赏识,居伍长。
......
明熙元年,秦远屯兵。
眀熙二年,秦远起兵。
明熙三年,秦远攻入皇城,弑君屠城,软禁太子。
二人关系出现裂痕,唐世远率旧部固守绥原;
直到明熙八年,秦远身死,唐世远以匡扶正室为名,继续同乱贼周旋。
明熙十一年身死坝下.........
唐世远的生平一遍遍的在卫无尘的脑海之中回旋,卫无尘想的有些头痛,不羁的顶了顶腮,哎了一声,在浴桶之中站起了身。
哗啦!哗啦!身上的水猝不及防的搅动着,发出了屋内第一阵声响。
他出了浴桶,随手扯了一件屏风上的长斤,三下两下的擦了擦身上,穿了一件乳白的中衣,躺进了床榻之上的暖衾中。
周遭断壁残垣,哭喊逃命声不绝于耳,不知道是哪里着了火,烧着什么东西噼啪作响;
天色昏暗,黑云压城,叫人瞧不清眼前路。
卫无尘木木的茫茫然回头,转眼猛的瞧见了当初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