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嫣出了帐,掀帘就瞧见了玉树临风,负手而立的司马恪。
杨沅汐、裴云婕躬了身。
“我去找我兄长。”杨沅汐温声说着。
裴云婕也说自己有事离开了。
“不知司马郎君可有事?”待人走后。桑嫣不由得出声询问。
他的额头上似有层层细汗,一身空青色衣衫,倒是青雅,可身上的玉玦,怎么越看越有些浮夸呢?
司马恪登时局措了起来,犹豫踟蹰,嗫嚅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桑嫣瞧着这副模样,不知为何有些忍俊不禁。
“长陵...长陵...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女君,女君可否同我一起瞧一瞧城内官沟?”司马恪绞尽脑汁才想出来了这么个理由,额头上的汗流了下来,他忙用手挽着衣袖去擦,还没挨着头发觉今日穿的是新衣衫,又想缩回手去,又觉得实在是不雅,便硬着头皮擦了擦。。
为何不找我三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桑嫣还是没有问出声来。
眼前的男子笨拙甚至有些莽撞。
对世间的万般道理,圣人的晦涩理论了然于心,可对现实中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切身感受,缠绵悱恻的情情爱爱,他实在是一窍不通,连门都没入。
圣贤道理有人能教,可情之一字,实在是难解。
他只能胆怯笨拙的凭着自己的本能去摸索真谛。
司马恪期待的等着眼前女子的回答,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心脏通通直跳,毫无章法,小鹿乱撞,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时间仿佛静止,周围的一切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桑嫣的回答。
“男君请吧。”
静谧半晌,少女笑颜伴着天边的曙光一样绽放,给出了她的回答。
司马恪笑得合不拢嘴,又生怕桑嫣反悔,立刻脱口而出道:“女君请。”
桑嫣笑意愈浓,
少女的笑颜,是荷月最美的风景,乱了少年的心。
自己路终归还是要自己走的,自己做出的选择,才不会后悔。
“官沟不难解决,只是不知城中屯粮是否足够。”司马恪背手说着。
大水封路,若是定安屯粮不多,那么大水、时疫、还有饥荒就要积郁一时而发了。
百姓不安,则朝廷难安;
朝廷难安,则天下难安;
天下难安,百姓必亡。
“那男君可有什么好计策?”桑嫣侧头看他。
“不知女君可还记得公孙先生?”司马恪半含笑的说着。
先生能称之为先生的有道理的。
先生的教诲当时听起来觉得是天方夜谭,可一旦过了那个时候,随时都会发现先生的身影无处不在。
微风吹拂,下一瞬,冥冥之中便会顿悟,先生之所以成为先生,是天赐文曲渡众生。
.......
出了帐的裴云婕又借口有事同杨沅汐分开了。
她已经一天多没瞧见桑淮归的身影了,昨夜实在是困了,左寻右找的也看不见他,原以为同桑家女君睡在一起桑淮归回来的时候可能会来看一看,谁知道竟连个影子也没等到。
她实在是搞不懂,他一个只会动动笔杆子的书生,去干那种脏兮兮的活做什么,又脏又累,汝平伯怎得将他也选去了?
武将就是武将,只知道一味的蛮干,也不知道桑淮归能不能受的住。
他的手理应执笔述策论,而不是泡在满是腐肉的腌臜泥里。
裴云婕寻了两三条街,走的腿都有些酸软了,才看到了桑淮归的身影。
儒雅斯文的读书郎身上的衣衫早已经被污泥糊的瞧不出来原本的颜色,头发上,脸上也都是污泥。
他在同军士一起掏着官沟。
里面的污泥黑糊糊的发着令人头痛的恶臭。
桑淮归将下袍掖在腰间,裤腿挽着,露出里面匀称的小腿,小腿上也满是泥点,弯腰认真的摸向污泥里。
裴云婕悄悄的走近,越近,越觉得桑淮归很疲惫。
他的腰长时间的弯着,已经快要直不起来了,每当弯一会儿再直起了便很酸疼,需要两只手扶着,缓缓地直起来,然后用
力的捶两把,随后再次弯下身去。
他别是一夜未睡吧?
裴云婕缓缓走近,轻声羞怯道:“三男君可曾休息?”
桑淮归不知道,多少次的巧合,都是有心人的刻意为之。
桑淮归听见声音,茫茫然的抬头,表情有些吃痛,他又重重的捶了两下腰,声音暗哑,快要说不出话来:“裴女君。”他
何止是一夜未睡,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裴云婕瞧着他乌黑的眼睛,愣住了,心里有些酸酸的东西翻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的兄长干干净净,不染凡尘,司马恪光彩照人,腰佩玉玦;
可桑淮归明明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啊,为什么他一身污泥,致力挖沟,瞧不出原本的样貌。
当所有的世家子都闷在帐内写着一些毫无营养的治理良策时,桑淮归就已经身处其中了。
“男君不妨歇歇。”
她心里五味杂陈,突然有一种二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再也无法相遇的感觉;她很想抱住他,告诉他,不必如此辛苦;
可她没有资格。
桑淮归又低头接过了身边人递过来的一节腐木。
“换岗的军士还没到。”
他果然一夜未歇。
裴云婕不再说话了,静静的走到了一旁,默默的看着他。
好像没有人能够真正的读懂桑淮归。
司马恪,裴修霁包括所有的世家子都以能登上那宰辅之位为万世之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