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倒也没有不爱听,毕竟他平时就经常写实话气人,但还是有些闷闷不乐,他觉得他才是最倒霉的,于阿郎命好碰上了方长春,可不像他,十年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现在一般惨烈的事,而那时候的岑雪,并没有碰上方长春。
方长春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好了,虽然你无法像于阿郎一样再当回一年人类,但我一定会为你找到你的家人,然后送你去轮回。”
“让你下辈子当个快快乐乐的人类。”
方长春说完便走,他还有事要做,比如替于阿郎怀中的付青渡魂。
他掏出毛笔在于阿郎特地撕下来给付青包裹的布料上写渡魂词。
于阿郎没什么文化,也不知道要给付青写什么,最后只是让方长春写完了前面一段来历身世,最后添上一句属于自己的祝福:“就…辈子长命百岁吧。”
这辈子死得实在太早了,下辈子多活些年岁吧。
在方长春身后,一脸茫然的岑雪小声说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轮回。”
谁要当人,人类渺小又脆弱,容易死还容易被算计。
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命不由衷。
春神撒下的种子总算开花结果了。
当偌大的通天楼花丛里冒出一个又一个人类,他们揉了揉双眼,似有所感,遵循那个感知,迈出通天楼,往自己家的方向离去。
他们还没彻底恢复神智,只是有所感觉,于是脚步不停,朝心中的方向离去。
他们一个又一个越过于阿郎,众人向前,唯他一人背道。
在多年以后,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记得,曾有个人,将他们杀死在寒冷的雪夜里,也是他,让他们重获新生。
方长春数了数,每一个都是务工的破烂衣物,没有任何一个修士的人。
他有些讶异,于是问于阿郎:“那些城主府的…”
他看见于阿郎勾起一抹奇怪的微笑,他抱着逐渐沙化的付青人头,眉眼弯弯,嘴唇轻启:“我怎么可能,复生那群为虎作伥的蠢货。”
那做人时有的讥讽又回到了于阿郎身上。
岑雪走上前来轻轻道:“那些修士的魂魄,被碎掉了。”
碎掉的魂魄自然不可能复生,他们连聚都聚不齐。
方长春皱了皱眉问:“可你身上的怨,并没有入魂。”
所以方长春才愿意求神火怜悯,替于阿郎又多争取一些时日。
于阿郎一愣,收起讥讽的神色,乖顺地低了下头道:“不是我做的,是那位道长做的,我只是…”
看着,不出声,不阻拦,不抗拒。
也没有告知方长春。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说。
于阿郎不由的觉得自己过分起来,方长春如此诚挚待他,他却稍有隐瞒,但若非要连那群修士的命也救,于阿郎说到底也是不愿的。
方长春倒没有强迫,他只是叹了口气:“我只是遗憾,那道长…或许也回不了头了。”
就像于阿郎一样,他只能看着他往前,什么都做不了,不能阻止他赴死,也不能消除他的怨恨。
于阿郎只是低头轻笑,看着付青随着布料上的字迹消散完毕,他道:“不必在意,他和我一样,从没想过被救赎。”
“也没想过要有退路能退。”
他说完行礼离去,他感谢方长春,但他也明白他没有任何帮得上方长春的地方。
哪怕是成了邪祟,也是负累,他连岑雪都比不上。
方长春此举也没有想要他回馈任何事情。
于阿郎走出束缚了他已久的通天楼,在茫茫的大雪中跋涉,脚步在雪地上留下印记,风雪吹拂他破烂衣衫,吹着他裸露出来发紫的皮肤,但因为成了邪祟,他对寒风毫无感觉。
他只觉得体内有一股非人间的火在熊熊燃烧,直到走出很远。
走到了一间破败的屋舍,在里头见到了一位熬着稀粥的老妇,在她欣喜若狂的神色中扑进她怀里,眼睛落来她比雪还白的头发上,喊了句:“奶奶。”
“我回来了呢。”
于家奶奶拍着他的后背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喜悦过后猛然一震,而后回身收拾屋里的东西对于阿郎道:“我们快离开这。”
她以为于阿郎是逃回来的,于是急切地想拉着他离开这。
于阿郎没阻止她,顺从地披上她递过来的衣服。
于家奶奶在他背后的一小块布料上看见一行字,但她不识字,于是问:“这是什么?”
于阿郎疑惑地扯过来一看,发现是四个字字,大概是为了于阿郎考虑,写得很简单。
与友长安。
那行字飘成一道金光闪进他体内,原是方长春不知道什么时候晨他不注意时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