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曼闻言沉默了一会,突然欣慰笑了笑,“你那时改变想法也是因为他吗?因为见到了他那样有爱恨痴怒、鲜活自主的人,才会觉得书里的别人同样鲜活。”
是从高空掉落看到宽阔巍峨的山,清可见游鱼的水。是人间烟火,是市井百态。地面的所有铺就一张绝美画卷映在她眼中生动跳跃,一个个有条不紊地蹦出瞳孔,融入越来越近的鲜红骨堆里。
连那血,因下雨的缘故,也渐渐汇成一条红流瀑布,倒挂在深渊之上。
或许她不会想到倾川后来的杀戮,让他们又再死了不止一遍。
用纪曼现世的话来说,他在卡书中结局bug。
这是一向循规蹈矩的纪曼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或许后来她的想法越发大胆,多多少少也受了他的影响。
紫衣女子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纪曼却忽地了然,边走边道:“我答应。”如今想来,确实没人比他更适合那个位置。
在两人擦身而过时,紫衣女子露出淡笑:“其实我以前不爱用剑的,但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对剑那般痴迷,明明用不了,也终日把剑背在身后,别人碰一下都不能,爱惜得不行。”
紫衣女子的身影随着话音渐渐消泯,纪曼顿了顿脚步头也没回,在此刻明了她用剑的伊始是因为好奇。是剑也是人。
纪曼的身体逐渐开始发热,周围空间也似扭曲了在她眼中无限放大,所有的风雪都似围绕她而来。她感觉整个人都充盈无比,特别是脑海里突然聚成一个人形轮廓,发散出神识令她轻飘飘无处释放。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那句‘神魂交融’蓦地睁大了眼。
她不明白自己居然有如此不合时宜的想法,而且还迫切地跃跃欲试。
纪曼能理解刚开拓识海,越来越多的爱欲破出嫩芽,交织疯长。但此时哪是想这个的时候啊!
不做犹豫,她抬起手往自己脑门用力拍了一掌。
倒是忘了她如今灵力汹涌,竟然把自己拍晕了过去。
别人初开识海灵府,整个身体亢奋地明示主人日后修炼的突飞猛进。也许跟她的心情互为影响,她的情况跟其他人的稍稍不同。
她做了个梦。
梦里十分喧闹,她所有的感官都十分模糊,只隐约听到有人问了声:“请问恩公名讳?我们打算为恩公造一座庙,立佛法金身。”
纪曼微微一怔,到立金身的程度了,不说救了多少人,多大的功德,只谈这金身的价值,大抵称得上‘劳民伤财’四个字了。
“姓纪。”
问话人等了许久没等到字名,很是不解,哪有人报名只报姓的,这要如何铸金身,后人即使跪拜也不知要跪哪尊菩萨。
纪曼的身体微微晃动,须臾便过了漫长的光阴,赏过春野,挨过酷暑,丰过金稻,渡过凛冬。她看不见身上人的脸,此人也极少说话,大部分能听到的只有他的脚步声,有时是踏入平地的沉闷之声,有时又是深陷泥潭的抽动声,亦或是踩入雪地的咯吱声。
她最爱那种咯吱声,像跟她逐渐微弱的心跳起了共鸣,一下一下轻巧地抚在心上。
直到一日正午,她被人握在手心,炙热的日光照射下来,她忽然第一次感觉到了热。
热得快要窒息,热得快要融化。
事实是,她确实融化了,像炸了场五彩缤纷的烟花,纷纷扬扬落在他玄色帷帽上,而更多碎片则四散飘往不知名的地方。
而那个人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中央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有一个追逐打闹的孩童不慎撞向他,这人似乎才动了动身子。那孩童回过头不甚在意地道:“抱歉抱歉。”说完立即做了个鬼脸跑得更欢快了,引得路人一片不满斥怪。
倾川扶了扶被撞歪的帷帽,迈动步子走向附近的一间面馆。
“来一碗面,加辣。”
“好嘞!”
半刻钟后,小二擦了擦脑门的汗,这破天气本来就热,还冒出个怪客,声音奇怪也就罢了,人也怪极了。他把碗重重放在灶台之上,言语里颇是不耐道:“他说不够辣,再放。”
掌勺的厨子面目一横,索性扔了勺道:“这是第几次了!?第七次了!满碗都是辣椒,他怎么不干脆直接吃辣椒得了!”
小二静默了一会,指了指旁侧叠得小山似的方碟:“喏,在那儿呢。”
厨子微微一惊,一个箭步冲上去打开上方的橱柜,不出所料,所有的辣椒、辣味调料都空了。他关橱柜的手不自觉发抖:“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如此炎热的夏季,选择面里加辣的人本就少,之前他们还在庆幸来了个人傻钱多的,正好可以清清库存。可谁想这一个人就把他们面馆的六种辣椒吃了个底朝天!
大胃王也没这么能吃啊!
半晌,厨子终于忍无可忍爆出一句怒吼:“这生意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