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小事,那我再喝一遍。”江揽月一气呵成,给自己又满上了一杯,还配上一块桌上的糕饼。咬了一口,甜腻与腥辣的酒味于唇齿间混合,滋味还成。
谢珩却轻闭双眸,不忍再看。
她是何性子,他早了如指掌,这样喝下去天亮都喝不成合卺酒。
可门外都是眼线耳目,该有的一样不可少,不然隔日便会传入帝王的耳朵里。这样帝王只会凭空猜忌谢家,往日里叔父跟皇后多说两句,多看一眼,都会使帝王猜忌。——自古帝王皆多疑,会因帝王的疑虑引来杀身之祸。
谢珩认为,像叔父这种心思缜密之人,怎会与皇后有染。叔父的心中分明只有仕途,这才一步步排除万难爬上太师之位,他又怎会不懂叔父的壮志情怀。
当江揽月美滋滋喝到第三杯的时候,谢珩也算看出来了,她并非全然会错意,而是故意以此骗酒喝。
长臂一伸,谢珩用掌心盖住金樽的杯口,五指握紧,强行将金樽夺过来。
“再喝就要醉,点到为止即可。”他皱眉,将她金樽里的酒倒了一半在自己的金樽里:“最后与你说一次,这交杯酒,要新婚夫妻两臂交织在一起,这样喝。”
说着,他手握酒樽抬高手臂,等着江揽月。
交织这两个字,不雅册子里也有提到过,就附在小人图的下头。
于是江揽月对这词尤为敏锐,瞬间耳根子一红。
那合卺酒绕来绕去,是她故意想混点酒喝,是不假。
外头她的名声虽不好,可......与那些青睐的男子,她向来都只对坐于半丈之外秉烛夜谈,图得是一个可相伴相谈甚欢之人,却从未有过鱼水之欢这种孟浪行为。
名声不打紧,可她很在乎清白,平日里都是过过嘴瘾,用只言片语拨动那些小郎君的心,看着他们上钩,又颇觉有趣。甚至有时她会觉得,谢珩应也是如此戏弄城中姑娘的,谢珩能如此,她怎的不能?
可若真是再往下发展,她还是做不到。多少受了爹娘的影响,认为世间不论男女,都应自重自爱。若非真心实意的心意相通相知相许,便万万不能为了一时之快,而干那等苟且之事。生而为人,终归是与牲口不同的。
以前与男子独处,都会安排暗卫护着,可眼下,孤男寡女且合礼法,暗卫都被父亲给撤离了。
面对这样一个血气方刚正值壮年,还是她名义上夫君的男子,此时哪怕她拼尽全力,也是以卵击石。
明知无力还手,便得示弱来保全自己。
蓦地,她撂下金樽,一退三步,推拒道:“这样...不好吧。”
这反常的举止。谢珩眉头轻蹙,不解地望着她的脸:“不好?这又是哪里不好?”这事关乎谢家安危,不能这样由着她瞎闹。
见他忽然耐心全无,拿着两只金樽,朝着这方直直走来。浑身都散发着不容抗拒的气息。
他往前,她便往后继续退缩。半点不似素日里意气风发的女纨绔。
最终,江揽月索性躲在了矮柜后头,只露出一双杏眼,防备地盯着居高临下逼近的谢珩。试图与他讲和,把话说开。
“你我针锋相对多年,却也从没伤过和气,对吧。况且,我们之间并无半分情意,这桩婚事来的离奇,兴许是有小人在身后使绊子。等过些时日,此事说不定就水落石出了,彼时咱们也能和离。”
谢珩的脚步顿住,嘴角轻微抽搐了一下,“你竟还做了这般打算,倒是小瞧你。我当真是该夸你一句神机妙算。”
“那也是我爹娘教的好,倒不能全归功于我。”
谢珩:“......”倒是真听不出好赖话。
“所以,既然都是要和离的,早晚都要各自重新婚嫁,那么这有些事,还是不能勉强去做...是吧?”越说到后头,她的声音越小。她扒着矮柜边边,心虚眨着扑闪扑闪地杏眸。
谢珩皱眉沉思了一下,“...你这话,究竟在说什么?”
“说出来就不太好了,你看你也有那么多心仪之人。我们不用事事都与别的夫妻一样的,有些它是可以省去的。虽说那也是一种乐趣,但你我是不能共同享有那种闺房之乐的。”
听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谢珩很快便回过味来,不经手心捏出一把汗。他瞪着她:“你想什么,就手臂相交喝个酒,不然礼数不全。难不成你认为我会对你......”
话到嘴边,他又收了回去,紧张的神情突然松懈,眼底浮过一丝轻蔑笑意:“是又如何呢,你我已是夫妻,便是有些闺房之乐,那也是应当的。”
只观他双肩绷紧,明显后头的那段话是逗她的气话。
反正谢珩的话,也总是真真假假,叫人分不清。
前头还能被某些虚假谣传唬住,可此时已与几个时辰前不同。江揽月发现他身上还残留了一点儿时的影子,尚且有一抹人味在。不然也不会给足了她的面子,在这么针锋相对的情形下,还抱着她跨火盆,操碎了一地的心。
抛开他是个花心纨绔来说,理应也是不错的人,可...偏是抛不开这点。
她再次问道:“只是喝酒?”
谢珩眨巴着眼睛,却说不出多余的话,似是对她的言语无语到了极点。
江揽月如雨后春笋般,慢慢冒出来,笑着蹿到了谢珩跟前,再次拿过金樽,很配合的将手臂穿过他的手臂,“方才没听清,误会了,交杯酒嘛,现在就喝。喝完就礼成,不能反悔。”
她伸直手臂,殷勤地将金樽喂到他嘴边,刻意抖动手腕,将几滴酒水泼到他脸上。一人逗一次,有来有往,互不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