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发暖和,春日的阳光从窗边流动,屏风后头,封蘅整理着拓跋弘手抄的佛经,目光落在他那时而工整时而潦草的字上,透过这些起起伏伏,她看到了他起伏不定的情绪。
还好意思说她静不下心来,他自己不也时而心烦意乱到抄佛经都无法平心静气,她正琢磨着如何揶揄取笑他,就听见寝宫门打开了,来人是薛胤。
父子一同被传召入宫,拓跋弘却选择了分别见二人,真搞不懂他在盘算什么。
屏风半隐半透,封蘅站定,听着拓跋弘问那身形高大的男子,“卿有意尚公主否?”
帝王之问太过直白,封蘅不由得抓紧了手里的纸张,薛胤身形一震,抬起头来直愣愣地与拓跋弘目光相撞,络迦当即训斥,“岂可殿前失仪?”
“如何不答?”
拓跋弘瞅着薛胤慌忙跪地,声音都颤抖了,“臣……臣万死!”
“公主尊贵,岂是你能羞辱?”
封蘅屏住呼吸听着拓跋弘沉着的问话,果然他早就知道前因后果,否则西河深夜出宫,千秋门的侍卫怎么敢拦,又怎么会深夜闹得人尽皆知。
“陛下恕罪……”薛胤跪地,半晌,才伏地和盘托出,“臣……已有婚约,不敢欺瞒陛下,更不敢委屈公主,故求陛下收回成命……”
大殿里只有拓跋弘翻动书页的声音,就连络迦也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薛胤的额头上已经沁满了冷汗,他想要补充些什么赢得眼前这位尊贵帝王的一丝怜悯,却唯恐多说多错累及无辜,只得低头等待着帝王捉摸不定的裁决。
封蘅缓缓坐下来,不解拓跋弘一言不发地在想什么,她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西河是太后和先皇的掌上明珠,何以婚事如此仓促荒唐,太后竟然属意一个已有婚约的男人。
良久,她听到书放在案桌上的声音,拓跋弘的语气变得有些慵懒,“下去吧,叫初古拔来。”
“陛下……陛下……”薛胤变得慌张,“只要能留她一条命,臣做什么……”
拓跋弘抬眼,“你话太多了。”
薛胤瞬间噤声,卑微地走了出去。
初古拔对薛胤露出怒其不争的神色,他走进来,对着年轻的帝王恭敬地行礼告罪,声音沉毅,“臣教子无方,犬子惹出这等祸事,令公主委屈,还请陛下降罪。”
“爱卿何须如此?此事为难,朕亦知晓。”拓跋弘这话说得热络,封蘅却从中听到一种威严,何况是初古拔。
“薛家受国恩重矣,自夫人病逝,家中子嗣无人教养,族中长辈怜惜他幼年丧母几多宽纵,这才使他如此不成器,惹出这些不体面的事来,臣已经……”
“事到如今,爱卿要如何向太后交代?”拓跋弘不愿听他诉苦,薛家的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怎么收场。
“臣……还请陛下做主……”初古拔伏身,却见拓跋弘站起身来,“当初爱卿随驾攻打南朝,何等英勇,又随陆真平定氐族判乱,军功在身,太后看重薛家虎父无犬子,如今为了一介歌女羞辱西河公主,朕自然念及爱卿出生入死的功劳,爱卿又何至于到父子反目的境地。”
初古拔抬起头来,看见帝王平静温和的面庞。
帝王又补充,“太后乃虔诚礼佛之人,向来慈悲心肠,爱卿此举只怕是大错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