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古拔一时间哽咽不能言,他体面了半辈子,头一次御前失态,又深觉拓跋弘此刻召见之恩深意重。
一介汉人,鲜衣怒马少年郎,年少时跟随司徒崔浩参军,又跟随太武帝讨平内乱,授中散大夫,封永康县侯,后攻南朝,平氐族,斩杀无数人头于脚下,刀下亡魂无数,在生与死间沉溺半生,只因这场突如其来的赐婚,他杀了个不该杀的无辜女人。
那女人临死前不甘心地问他,“大人,若我是清白人家的小姐,是不是就配得上公子,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手起刀落,一尸两命,干净利落,他头一次杀人时有些心虚,不太敢看对方的眼睛。
他尤能忆起那女人屋子里的香味,脂粉味,烟花场上的靡靡味道。
“臣罪过。”他喃喃低语,“臣从不为一己私欲而杀人,更不为了往上爬而杀人,如今……”
这些话如一道惊雷,封蘅听不下去了,她有些透不过气来,从这些对话中隐约拼凑了事情的真相,可她觉得还不够,既然拓跋弘知晓初古拔杀人,问他已经知道的事,不是他行事的风格。
果然,拓跋弘说,“听闻昨夜公主深夜出宫,是为了去见你。”
初古拔难以置信地望向帝王,拓跋弘见他如此反应,不由失笑,“朕那妹妹,还真是愚蠢。”
“臣这就往尚书省上呈罪书。”初古拔重重拜谢,“臣冲动行事,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爱卿是要西河不容于人?”拓跋弘皱了眉,“既是为了公主的尊严,而今更不该惹得满城风雨,倘若公主清誉有损,爱卿就真是罪该万死!”
拓跋弘脸上露出烦闷的神色,初古拔一向忠心,战场上有勇有谋,没想到一桩赐婚,天大的喜事,反而闹得如此不体面。
“莫要节外生枝。”拓跋弘命令道,“尤其是你那儿子。”
待初古拔出了大殿,拓跋弘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对着屏风后的人儿说,“总算知道母后为何挑选了薛胤。”
“为何?”封蘅走出来,瞧着他。
“容姿上等,要紧的是个忠厚憨直堪称愚蠢之人,西河嫁到薛家,断不会受半点委屈。”
“西河为何要去见初古拔,是因为她知道了初古拔杀了薛胤的女人?”
“这你得问西河。”拓跋弘揽住她的腰。
“初古拔可真是个狠人。”封蘅感慨,“也不知母后知晓了会作何感想。”
“知与不知,没什么要紧。”拓跋弘瞧着她,“你且要处置妥当了,差池不得,就当是给朕一个识人之明的名声。”
他又说,“去见见西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