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看着宫人们忙碌,白幡、白花、缟素,凄惨又热闹。
拓跋弘紧紧地扶住她,担忧地看着她,“你要保重自己,姑母盼着你好。”
“她为何要吞金呢?”她木然地望着拓跋弘。
“是……为了体面吧。”拓跋弘低声说,“哭出来,哭出来就好受了,阿蘅。”
“陛下,我不明白……”她声音颤抖着,“我究竟是保护了她?还是害了她!”
“别胡言乱语。”拓跋弘抓住她的手,附耳说,“听朕的话,先离开这里,朕已经传召冯家,你不是希望姑母和离?朕答应你,朕会把姑母风光厚葬,葬入皇陵,如何?”
菱渡换上丧服,忍不住凝视着远处与帝王前后到来的太后的背影,太后来时尤记挂昭仪,听见昭仪随陛下离开才放了心。她突然就想到,博陵公主必然也用同样的心情向太后托付,思及此处,她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一旁的岚风也红了眼,庆云宫从来没有这样让人感到萧条与寂寞。
“姊姊为什么哭?”岚风胡乱抹去眼泪。
“大约是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长辈,更未受到如此情深意重的庇护。”菱渡的声音轻飘飘的,话却愈发沉重,“真羡慕昭仪,可此刻,我又为她失去而伤心。”
“不曾拥有,就谈不上失去。”岚风瞧着夕阳缓慢地向下挪动,“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博陵公主停灵在靠近北苑行宫御苑的华阳宫,封蘅守灵时,冯修冯诞两兄弟也在此,三人相对无言,直到了后半夜,吊唁的人离开。
白色的帷幔透风飘动,封蘅屏退一众宫人,只余他们三人,兄弟二人才掉下泪来。
她盯着棺椁,“两位哥哥要是累了,就去用晚膳吧,自有蘅儿陪着母亲。”
冯修拿袖子胡乱擦拭眼角,声音哽咽,“我们还以为,妹妹再不肯理会我们。”
“为何这样说?”封蘅抬起头来。
冯修却不说话了。
冯诞也沉默。
封蘅觉得有些好笑,终于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那天公主回府,据说见了思政哥哥后,回来就失声痛哭,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母亲自觉对不住我们。”冯诞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们并非不关心母亲,她做出那等事的时候,何曾想过我兄弟二人要如何在平城立足?”
“你说什么?”封蘅站起身来,不可思议地看向冯修,“宝业哥哥,你也这么想?”
“是母亲有错在先。”冯修凝视着博陵公主的牌位。
“分明是舅父有错在先!”封蘅从未觉得冯诞冯修如此陌生,“分明是他先背弃誓言,他害了公主,还嫁祸公主在佛寺杀人!”
“是母亲先对父亲动了杀心,不是吗?”冯修反问,“桩桩件件都源于她心生嫉妒,惹出这么多祸事来。但凡考虑过两个儿子的声誉,她还会被人利用吗?”
“你们都知道……都知道还……”封蘅觉得自己的心被抓碎了。
“事情发生后,父亲对我们再无隐瞒。”
“这就是为何公主入宫养病你们也会不闻不问的理由吗?公主那天哭,只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看她怨她!”巨大的愤怒席卷而来,她听到耳中止不住的蜂鸣,忍不住干呕起来,五脏六腑都支离破碎。
“妹妹!”冯修担忧地上前。
“你们真叫我恶心!”封蘅冷冷后退一步,“生子如此,公主真是可怜!”
冯修满脸惭愧,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妹妹……”
封蘅打断他的话,冷冷说:“不要再叫我妹妹!”
“我知道我们的话让你伤心了,可母亲她确实有错。”冯修长声叹气。
“公主何错之有?是冯熙背信弃义!她被人伤害背叛,你们却责备她为何不更加无私一点!”封蘅的眼中燃烧着怒火,十月怀胎,还不如她一个毫无血缘的外人。
冯修沉默片刻,缓缓说:“事已至此,母亲也做了她的选择,妹妹又何必再追究呢。”
她再也抑制不住,走上前狠狠打了冯修一个耳光。
“妹妹一定要变得和母亲一样不可理喻?”冯诞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个无理取闹的怨妇。
冯修沉默地躲闪了封蘅的眼睛。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冯诞,“若非公主慈母之心,你们此刻连在灵前表演孝子的机会都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