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由一天呼啸的风席卷平城拉开序幕,落叶纷飞如雪,拓跋弘立在廊下望着漫天黄叶,蓦地思念与恼恨疯长。
大约是今日在绯烟宫见了禧儿,才会不可抑制地想起他母妃。
原以为不会沉溺,她曾经真心实意想杀掉他,甚至如今这份怨恨怕也不减,为这样的女人,现在想来连真心相付都是一场笑话。
正出神间,络迦拿了披风来。
“你亲自去。”拓跋弘蹙着眉,声音压低了些,“问问她可知错了。”
“是。”络迦犹豫着为帝王披上披风,躬身退下。
他头一次觉得从太和宫到昭宁宫的路如此艰难,其实何必问呢,昭仪的倔强就连他都一清二楚,倘若有心认错早就来了,昭仪根本认为自己毫无过错。
络迦一路心事重重,脚下的步子愈发沉重起来。
待走到昭宁宫前,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方才上前叩门。宫门缓缓打开,宫人引着他入内。
络迦微微躬身,隔着屏风,只隐约看到消瘦的影子,“陛下一直记挂着昭仪呢,特意着奴婢来问,昭仪近来可好?吃的还可口吗?若是有什么缺的,还请菱渡岚风告诉奴婢,奴婢这就去补上……”
屏风后的人轻声笑了笑。
“你还是这么嘴甜。”
络迦登时鼻子一酸,“昭仪主子,奴婢们都盼着昭仪重掌魏宫呢。”
“回去吧。”封蘅的语气淡淡的,“你不必记挂我,也不必哄骗我,他要你说什么,你最好如实说。”
“这真是陛下的原话,奴婢怎么敢假传圣意?”
“你能交差就好。”屏风后的人下了逐客令,出来的是岚风,一脸难色。
岚风送他到宫门口,络迦这才说了实话,“陛下的气还没消,一味让昭仪认错……”
“你回去怎么说?”岚风急了,抓住他的衣袖。
“我有分寸。”络迦低低叹气,“眼下你们照料好昭仪,宫里可有什么缺的少的?”
岚风摇头,“虽是韩贵人掌管魏宫,她并未使人为难我们,长孙尚宫也会不时来,东西是不差的,不过她们的冷眼……”
“这日子且长着呢,还能赌气赌一辈子不成?两个主子互相给个台阶,也就了了。”络迦又嘱咐,“你们出入不便,有个叫王喜的守卫与我颇有交情,若有急事,便让他去找我。”
拓跋弘已经不在太和宫,听人说去了缀霞宫,络迦一脸愁容,盘算着如何回话,不想第二日帝王像忘了这件事,只字不提昭仪,害他白悬了一天心。
夜幕降临,星子闪烁,拓跋弘在永安宫设宴,除了封昭仪,后宫所有妃嫔尽皆到场,丝竹管弦婉转动人,高椒房凝神望着帝王轻佻的神情,与案桌下捧了酒的张嫔御调笑。
韩贵人脸色冷淡,看上去心事重重,偶尔目光与其他妃嫔相撞,也很不耐烦地挪开了。
酒过三巡,拓跋弘的兴致愈发高昂,莺歌燕舞、娇俏笑颜,帝王灌了一大杯酒,朗声说,“后位空悬,朕有意令静则手铸金人。”
席间的欢声笑语顿时戛然而止,妃嫔们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啪”地一声,韩贵人的酒杯滚落在地。
帝王轻声笑了笑,打破了沉默,“怎么?都傻了?”
又对张嫔御说,“高兴傻了?连谢恩都忘了?”
张嫔御忙不迭地离席跪地,娇躯颤抖,“陛下……臣妾……惶恐,臣妾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