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我们拿到的钱变少了。”一个年轻人忍不住说道,语气有些激动,“我刚生了双胞胎,孩子可不能靠‘以后’吃饭呀!”
那些原先薪水高于中位数的人不禁纷纷附和。
已经听了有一会儿了的戴安娜走上前来,稳稳地接话:
“如果你不愿意,也没人逼你去学——工厂不会开除不愿意学习的人。但想要更好的生活,这里给出了明确的路。”
她扫视着人群,缓缓地说:“这次调整,所有人的薪水都会先降到岗位的中位数。对某些人来说,可能没有变化,对某些人来说,会少一部分。”
她顿了顿,目光犀利:“但如果你有能力,你可以去旁边新建的职业技术学校上学,学了之后你的工资比现在还高。可如果你不想学,想继续拿现在的薪水,那你得接受,这里不会再让人因为‘年纪大、干得久’就赚得多。”
这番话让工人们神情复杂,有人皱眉深思,有人悄悄咬牙。
朱诺适时地再次开口:“这三个月里,工厂里的机器一直在更新,许多工作变得更轻松了。以前需要十二个小时才能完成的活,未来三四个小时就能做完——甚至更短。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四台改进过的纺纱机,接下来还会有更多新的设备,需要更聪明的工人来操作。”
她放缓语速,直视着众人:“新机器需要新技术。如果你不学,你就只能去库房搬布料。可如果你学会了新技术,不仅能拿更高的时薪,还能更轻松地完成工作。”
有人已经读完了细则,从识字到数学,从机械操作到标注着“计划中”的管理学,每门课都带来一定的乘数。
如果已经能读会写、通过第一门课的考试,那乘数就增加1.0,时薪会是基础薪水的两倍。
但如果什么都不学……那就是只能拿基础工资——每小时两便士。
目前来看,这不是一个很低的数。但可以想象,如果别人都学、就你不学,这工资很快就会在厂里垫底。
“这不是逼着我们去学吗?”有人忍不住嘟囔。
“我们是在给你们机会。”戴安娜冷静地说,“机会,是给愿意抓住它的人。明年我们将扩建厂房和仓库,我们需要更多、更优秀的人才。这是所有人的机会。”
已经到下班时间了,朱诺放下喇叭,走到院门口,准备发放薪水。
车间里的工人像见到米的鸟群一样,条件反射地排成队跟了上来,从她手中领走一把又一把硬币。
朱诺环视着下班的女人们,她们凑在一起小声聊着天,走到她跟前时也不看她,眼神躲闪。
明天会有多少人去听玛格丽特的课,她不知道。
“这不是挺好的吗?”奥尔扬听完两人的讲述,并不惊讶,“工厂纺织效率越来越高,如果维持原来的工作时间,需要的工人不就变少了吗?那样,我们的工作才真的被偷走了——被机器偷走了。”
希达和阿斯塔对了个眼神:“可我们的薪水会减少,这是实打实的。”
“减薪其实是工作时间变少了,那是为了给我们时间上学呀。”
“我们?”希达听了忍不住冷笑,又觉得自己的反应着实有些刻薄,收敛了表情才把话说完,“你可不和我们一起上学——你还要在学校教机器操作呢!在我们降薪的时候,你还能多挣一份钱。”
奥尔扬听了并没有生气,因为这是实话。
她耐心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也要继续学数学。朱诺说,要保持终身学习的习惯。”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上课。”阿斯塔的小圆脸上满是忧心忡忡,“你知道的,我要回家洗衣做饭,回晚了,帕尔会……”
她咬了咬唇,没有说下去。
“帕尔又打你了?”奥尔扬关切地看过来,希达的脸上也满是不忿,“他整天无所事事、喝酒打牌,怎么有资格对你发脾气呀?”
良久,阿斯塔才挤出一个词:
“……孩子……”
阿斯塔去年冬天曾怀过孕,但在三个月的时候流产了。
打那以后,婆婆和丈夫都对她没有好脸色,说她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保护不好。
奥尔扬和希达都疑心是那个冬天厂里工作量太大,上下班又得走上一小时,太过劳累导致的。
“无论如何,工时减少对你的健康有好处。如果再有宝宝的话,你可以名正言顺地不那么累。” 希达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希望能给她一些力量。
“可我没法向帕尔解释。”阿斯塔垂下眼睛,“我本来就是熟练工,时薪就是现在的基础薪水——她们说的‘中位数’。工时一减,我每天带回家的钱就少了。帕尔喝不上足够的酒,一定会有意见的。”
这时,三人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阿斯塔和希达回头,看清了来人,立刻神情紧绷,闭上了嘴。
朱诺披着夕阳,从工厂方向大步流星地走来,微笑着问:“在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