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回屋睡下。小鼠、小雀等都吃得尽兴,俱是兴致勃勃,搁好炭盆,放下帐子,又是好一阵玩闹。
狐狸一开始便不怎么言语,静静听着诸君笑闹。
蝉娘和圆圆好一顿嬉闹争辩,一鼠一个芮娘好处,圆圆不怎么惦念芮娘,可蝉娘却爱她爱得紧,“芮娘长得美、性子又好,说话温柔,脸一红比荷花还美!”
“就这些好处?”
“还有呐!芮娘善良,总给我们送东西,你忘了我们身下这床褥子,是姜娘子给做的!”
说到这里,蝉娘更兴奋:“芮娘的娘也好!”
狐狸原本微闭着眼,听见这句,便附和一句:“都好,姜娘子手巧心巧,芮娘也是。”
蝉娘得了大王认可,自得起来,谁知圆圆不服,又道:“贺清来也好!”
其实并非是在比拼谁人好处,只是小鼠们言语上喋喋不休,倘若话头停在蝉娘处,圆圆似乎就落了下风似的。
“贺清来也长得好看!像···像····”可惜圆圆说不出什么形容,什么荷花啊、石榴花的,他想不出,只好掠过,“他做饭好吃!对豆儿黄好!还会缝衣裳!”
“芮娘的娘也会!”
“贺清来的娘也——!”圆圆梗着脖子,这句话却噎在喉中,不上不下。
一时寂静。小晏慢慢吞吞道:“我们没见过贺清来的娘。”
“贺清来是孤儿。”小黄续道。
帐子内安静,忽然,一阵轻微的鼾声响起,众鼠扭头一瞧——青蛇又睡着了。
“怎么青青最近这么爱睡觉?”条条不解,挠挠脑袋。
狐狸侧头去看,青蛇盘成一团,紧闭双目。狐狸沉吟,这才发觉近日异常,青蛇似乎总在睡觉,白日睡,中午睡,晚上还睡。
前几日还闹着要到贺清来家用饭,要去吃掉丁香花家那只恼人的公鸡,这几日却安静了许多。
狐狸探出手指,点在青蛇额上——气息流畅,正在酣睡。
总不能还惦记着睡个上千年再醒来,直接成仙的美梦吧?
狐狸回头看看小鼠们,个个眨着眼,精神非常。冬日连小鼠等都不嗜睡,更别说修炼百年的青蛇。
可她确实无恙,狐狸只好道:“兴许她最近喜欢睡觉。”
小鼠、小雀等善解人意,纷纷应和。
又一阵玩闹,终至深夜,帐子内安静下来,只听一片细微鼾声。
明月高悬,不知怎么的,狐狸眼前总看见一闪而逝的水光,惹得她毫无睡意。贺清来那双沾着泪意的眼睛似在眼前,又似不在。
半响,狐狸静静展开耳力,隔着院墙,那屋子里也是沉沉睡意,十分宁静。
狐狸咬唇,侧身朝里,睁开了眼睛。
青蛇蜷动身子,在她身下显露出一角,狐狸眼尖,仔细看去——是她剪得那张青蛇小像。
狐狸眸中浮上笑意,突然,帐子内响起模糊呢喃,青蛇道:“阿芜···我也想要剪纸,给我一张好不好?”
狐狸一僵,她张唇欲言,正在踌躇,却听青蛇梦中呓语尚未停止:“阿芜,谁是小茹?”
青蛇说完这句,却又在梦中缩起身子,艰难道:“阿芜,好大的雨,我们回去···”
忽觉青蛇气息紊乱,狐狸连忙伸手,指尖现出安抚光晕,浸入青蛇额中。
青蛇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眼前只有绣着茉莉花的月白帐子,茫然之中身侧女子剪影,她不自觉发问:“阿芜,你怎么还不睡?”
这句话后,她才陡然清醒,一狐一蛇对视,彼此无言。
不等狐狸开口,青蛇头一遭在醒着的时候念出这个名字:“···阿芜?”
语带迟疑,青蛇又口齿清晰地念出第二遍,十分坚定:“阿芜。”
狐狸沉默,轻声问:“你,你记得这个名字?”
青蛇抬起脑袋,缓缓道:“今夜才记得。梦里恍恍惚惚,我看不清、也听不清。”
“你这些日子都在做梦吗?”狐狸问。
这些日子嗜睡,原来是这个缘故?
谁知青蛇摇头:“···只有今夜梦见。”
夜深了,只有狐狸和青蛇醒着。
青蛇没问,可是狐狸见她模样,心内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我知道阿芜。”
原以为青蛇不会太在意,谁知这句一出,蛇眸亮起,如夜里两盏幽灯,直直地盯着狐狸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