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试试,我也下去推。”马车厢内传来妇人言语。
车帘撩开,狐狸循声看去,只见是个很苗条的妇人,偏瘦脸颊细腻润泽,纤眉秀鼻,腰细、肤白、个高。
这女子倒很爽快,撩着衣裙跳下车架,杜衡犹豫道:“那再试试。”
五人分侧站立,杜衡和苏伯伯、苏昀跳下沟渠,狐狸将琉璃灯放在马车车辕上挂好,便和这妇人站在左侧。
头一下推车狐狸留了点心眼,用力中规中矩,车轮向上颠簸了一下,惹得杜衡惊喜:“有希望!能推上去!”
第二下依旧如此,车架往土坡上蹭了一蹭,而后坠下,带着慢车货物哐啷响动。
苏伯伯道;“再加把力,争取一下冲上去。”
狐狸瞥了一眼车轮前的土坡,经过两次车轮碾压,冻土已有松动,形成一座小缓坡架在车轮前。
狐狸撑住油布,第三次时苏伯伯喊出一声号子,狐狸手上暗中使力——只听哐当一阵颠簸,前方黄牛哞叫一声,车架终于上了路。
几人十分高兴,杜衡扭头看向娘子,这才赶忙道:“快上车吧,有了灯,小黑也能朝前走了。”
狐狸依言,和那女子互相扶持,登上马车,用不上油纸伞,狐狸便将其给了苏昀,少年同她不算相熟,只是很温和地道谢接过。
杜衡将琉璃灯挂在门边,苏昀和他一起坐在车上,马车、牛车一前一后,再度出发。
钻进车厢,狐狸有点惊讶:“买了这么多东西?”
车厢内艰难留下二人容身,地上、位子上堆得满满当当,一盒摞一盒,什么东西都有。
两人对坐,这女子轻轻拂去狐狸肩上雪花,才笑道:“今年事忙,难得年关赶回来,另还有些给乡亲们的东西。”
狐狸目光落在女子身上,她笑意不减,率先道:“你是衣衣吧,我是你杜大哥的娘子,我姓郑,叫做云霞,你喊我郑娘子就好。”
狐狸点头,“郑娘子好。”
人间规矩多,称呼上也大有学问,虽无人特意教导,但狐狸这些日子也摸出些心得。凡是成了亲的女子,如谭丁香、姜秋心等,都依照姓氏喊作娘子,但如苗苓、张芮,不相熟便称呼姑娘,亲近者喊一声闺名,如芮儿、阿苓、苓娘等,都是可以的。
至于男子之间,依照年龄喊声伯父、大哥,杜爷爷喊声村长,也都合适。
距离村子也不远,只是人马疲乏、风雪艰难,这才在最后一小段路上耽搁,约莫行出一里地,便远远听见一阵夜中呼喊,一个男人遥遥呼喊:“姐夫!昀儿!”
狐狸掀开车帘,才看远处火光旺盛,伞云缓至,人人手中一只灯笼,为首的正是陈平康,他干脆烧了一只火把高举手中,狐狸往他身后一一看去,依次是苏娘子、张伯父、还有谭丁香和邓进···贺清来手持灯笼,左臂弯中一件外衣。
灯笼连在一处如彩珠密结,灯火灿烂,映亮雪夜,两处人终于碰上,马车、牛车缓缓停下,狐狸高兴地喊了一声:“贺清来!”
少年霍然将目光投来,一眼便瞧见了马车上少女,半边面遮在车帘后。
车已停稳,苏昀跳下马车,狐狸紧跟其后。
虽然遇见了,可贺清来心内升起的焦灼、紧张、担忧等,竟如沸锅腾雾,难以消解,于是他匆匆迎上前来,向着笑盈盈少女着急问出:“天黑雪大,你怎么一个人来寻他们?”
“村口没人,我就出···”狐狸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一只狐狸,三百年来独来独往,何曾知晓独身、雪夜等需要惧怕?
于是坦然言语脱口而出。
可是话出胸臆,灯笼摇晃,灯火照亮眼前人面庞,少年紧紧抿唇,额上生汗、脸上生红,而眼中不安、担忧浓重如云翳,直直地望着她。
狐狸蓦然止语,杜衡还在和众人解释路上意外,窸窣人声尽皆远离。
狐狸后面的话如石子投水涟漪,须臾不见。她一抬头,油纸伞伞骨坚实,油黄伞面将风雪遮挡在外,肩上忽然搭上一层冬衣,少年叹息扫过耳侧:“天黑路滑,衣衣需得当心。”
周围笑闹言语传来,狐狸垂下眼眸,轻声道:“我知道了,贺清来。”
众人又结伴步行回去,牛车、马车晃晃悠悠跟在身后,狐狸拢紧了肩上衣衫。
苏娘子坐在牛车上,拉着缰绳,向丈夫诉说:“可吓死我了,左等右等不见你回来,我只好喊了平康一同来村口,刚好碰上清来。”
话头一开,苏娘子又道:“其实丁香和阿进不必来的,实在天黑,出来又冷。”
谭丁香接着说:“人多好嘛,大家都不怕,谁知道要往外找多远呢?不过···”
前面的女子带着点无奈笑意回过头来,光线从她发鬓边氤氲而至,谭丁香道:“衣衣,你胆子也太大了!请来说你在村口,谁知没见你,可把我们给吓坏了!”
这么一句,引得众人都把目光放在狐狸身上,邓进笑道:“我听请来说衣衣胆子大,果然如此!这么黑的天,任谁也不敢独自行路!”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天一黑就怕得跟个鹌鹑鸟似的?”谭丁香促狭一笑,说出这句揭短的俏皮话。
邓进无奈,可又不好否认,于是默默道:“没办法,天生的···”
“谁不知道阿进天一黑就要回家?怕黑怕得半夜如厕也要人陪!”陈平康年岁比邓进大不了多少,年幼时也曾一起玩耍,知道他的底细。
这句话一出,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狐狸也扑哧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