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茶摊,男人端起热茶灌下,一抹嘴丢入颗芸豆嚼着。
“听说没,前阵子满城飞讣告的那位李家郎君回来了。”
“什么?不是尸首抬到李宅去了?”显然是没听到这消息的人面露不可思议,“这人死了还能活?”
“害!哪有什么死人。”又是一杯热茶下肚,男塞了一把芸豆咯吱咯吱的咬着。“说是在李郎君失踪的悬崖下发现的,衣裳身形什么的都像,这才被误认了。”
另一人摇摇头叹气,“真是闹了乌龙,只可惜哪被误认的兄弟,不知李宅要怎么安排了。”
这日下午,像男人这样谈论李郎君死而复生的,差不多有半城人。
而众人嘴里那位可怜的李郎君,此刻,正躺在床上耐心地安慰来看望她的几人。
好不容易送走哭泣不止的李芳蔼和王嘉月,门外一声又一声的“宜明”让她头疼不已。
提着衣摆一路跑来的陈舟晚越过门槛,直冲内屋。闻着屋内难闻的药味,他紧盯着李须韫到床边坐下。
不等身后追来的李文和头疼的李须韫反应,便这里提提,哪里摸摸,到处看看。
“受伤的日子都是一个人?”陈舟晚注视敷在李须韫双眼上浸满药水的长布,伸手替她拉正。
听着那道强忍怒气的问话,李须韫斟酌如何回答才能不继续添把火,“被一位不知名的好心人救了,他对我极为照料。”
“宜明可知害你之人?”这句话说的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愣是把上前要扯他走的李文吓地默默缩回手。
“不知啊。”
见她不愿多说,陈舟晚微微眯着眼,周身渐渐散发寒意。狂躁积蓄到想要剐人的程度,却见一只手轻晃衣袖,怒意愣是一点点被晃散了。
散着长发乖巧躺着的李须韫抓住他的袖口,声音委屈极了,“我还以为我回不来了。”
把李须韫当亲弟的陈舟晚心一揪,弯腰轻拍她的肩,嗓音放柔,“不怕啊宜明,不怕啊。以后出远门,我都陪你一起,不怕啊。”
本想转移陈舟晚火气的,没成想他说出这句,李须韫一顿,装的委屈彻底化为实质。
好不容易安抚好盛怒的陈舟晚,让他赶紧回去,李须韫一把扯下眼上的布丢给李文。
“这几天去西街醉花琼楼,密切留意身上有昨夜何草纹样的人。”顿了顿,记起邱伯给的那封信,“尤其注意琼楼那位后颈有三颗痣的东家。”
“可郎君身边没人。”李文不同意,上次就是留她孤身一人才酿成如此局面。
闻言神情一软,李须韫笑着,“那你多来回几趟,左右我就在屋里躺着。”
“那行。”
两人又聊了不少醉花琼楼的事,李文想起西街新开的胭脂铺,说明日有空去买几盒新出的给她和李茶。
等李须韫熟睡,他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回到耳房歇下。
一直趴在房梁上的人,听着缓缓传出的第二道平稳的呼吸声,身子一滚轻巧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来到李须韫床边站了会儿,蹲下从她枕下拉出邱伯给的信。借着月光读完,又一点点塞回去。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去,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铁腥味。
西街的醉花琼楼,是望都达官贵族最常往来的玩乐处。每日形形色色,进进出出的人看到眼花缭乱,更别说要在其中找有昨日何草纹样的人,谈何容易!
与瓦片同色衣裳的李文呼出一口浊气,眼睛不敢放松,不停流转在人群中。
这时右肩一沉,他立马五指成爪朝对方脖子掐去。来人用巧劲推开本该落在脖子上的爪,学着李文趴在屋顶。
心惊对方轻而易举化解他的攻击,看清他面容后没好气地问:“你跟踪我?”
初八龇着大牙笑,火速展开一张青黛中泛灰的布盖住两人,视线顿时一暗。
“这不好奇你不守着师兄去什么嘛!”
两人紧挨着,李文嫌弃地挪了挪,抬起布朝外看,“能干嘛?闲呗,打发时间。”末了皱眉看他,“这是打铁去了?一股铁臭味!”
“嘿嘿,给师兄打了些防身的小家伙。”初八没心没肺地笑着,黑暗中眼底藏着说不上的冷漠,“哎,其实我知道你是来帮师兄找人的。”
一双带着戒备的细眼转过来,初八连忙解释,“是师兄让我来帮你的。”见李文不信,续道:“师兄觉得我的轻功或许能帮你。”
郎君确实说过他轻功厉害,但——谁知道这莫名其妙出现,赖在郎君和陈郎君身边,不时掺和进来的,未曾谋面的师弟打着什么鬼主意。
没办法,还是不熟啊!初八知道不拿出东西证明,李文定不会让他跟着,无奈拿出李须韫身上的白玉葫芦佐证,“要是还不行,要不现在回去让师兄跟你说?”
初八的说辞加上陈郎君亲手刻的玉葫芦,李文疑惑顿时消了七八成。怕回去错过郎君要找的人,便默认了初八一起行动。
“啊切——”坐在凳子上张嘴等李茶喂粥的李须韫打了个喷嚏。
递过去帕子给她,李茶担忧她的身体,“可是受寒了?”
“或许吧。”
用帕子擦了擦鼻子,锁骨痒的李须韫去挠,挠着挠着有些不对,这才发现脖子上的白玉葫芦不在——莫不是李文给他收起来了?等他回来问问。
而远在琼楼的李文,正在初八坚持不懈地忽悠下,正一同潜在偌大的建筑中,各怀心思地寻找目标人物。
于此同时,西街另一处繁华段,一家空铺子突然涌入了群抱着大小不一瓦罐的汉子。阵仗之大引得街上行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