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朦胧的白亮透过紧闭的眼直入脑内,躺在床上的人眼睫微颤,垂着混沌的脑撑在榻上。
红火的衣袖一半躺在竹榻一半垂落于空中,眨眼间,勾勒眼角的金粉闪烁数不清的星光。披在身后的长发与耳旁的朱红耳珰纠缠,丝丝缕缕,极难分开。
“唉哟!醒了!正好把药喝了。”身后传出道苍老嗓音,李须韫循声扭头。
来人是望都一间医馆的老大夫,他才煎好汤药进来,便瞧见一身嫁衣的李须韫坐起。大红与医馆的灰撞在一起无比突兀。为不影响往来医馆之人,就把她安置在内屋。
许是才醒,神志还未回笼,李须韫呆愣接过碗,慢慢抿完这碗奇臭无比、极其苦涩的汤药。
喝完好久,舌尖才泛起一股散不去的苦味,激得她眉头一皱。
“苦吧!”见她点头,邱伯笑眯眯地,“你这药还需服一月呢!”
“......”
李须韫抿唇抬头,在邱伯幸灾乐祸的眼神下道:“邱伯,你又故意加了什么苦的东西进去。”
偷偷加料的邱伯笑意一顿,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瞪她,“没有,我放那些干什么?看你苦我又不觉好笑。”
戳穿邱伯的李须韫,“......”
在两人交谈之际,一道人影从院门处冲进来,下一秒掰过李须韫的肩膀一转。
面前高高壮壮的人,脸上的汗一行接一行地滑落,滴在地上留下一圈圈深色印记。李文瞪圆了双眼,视线死死扒在她身上,半晌猛地一蹲抱头哭嚎。
“吓死我了,真真要吓死了!”他喘着大气安抚紧张多日的心,扭头对上笑眯眯地邱伯,“邱伯,我家郎君可有伤?”
邱伯垂眸看了眼虚望门口的李须韫,用碗抵脸让她面朝李文。
“伤嘛,大大小小的一堆,没有太严重的。”随后伸手就向李须韫眼睛戳去,李文“诶诶诶”的去阻止。
他笑呵呵地抽出手,在李文怒视下开口,“李小郎君眼受损,暂时不可视物。”
“什么?!”意思是他家郎君瞎了?!
再一次的魔音贯耳后,夹在两人中间的李须韫适时出声,提醒他们还有个她在。
“别紧张,没他说的那么严重。只是视物模糊罢了,养一阵子就会好回来。”
抢在李文要去找邱伯茬前,她甩了甩袖口,终于让李文发现这大红金丝绣着祥云的嫁衣。
“......郎君你这是?被劫去当压寨夫、夫君逃回来的?”
有气无力地晃着脑袋,她慢悠悠地躺回去,“我说我不清楚,你信吗?”
李文:“......哈,哈哈,还蛮好看,就,就......”就是这嫁衣,莫非有人知晓李须韫女儿身了?
等了半天也没听他就出个什么来,李须韫叹着气说:“去替我买件成衣来,不好一直穿这。”
心中疑惑太多,可眼下也不是问的好时候。拜托邱伯多照看李须韫,李文便跑去置办行头了。
邱伯望着那傻大个离去,搬了张凳子坐在榻边,“小郎君不在望都不知,外边满天飞着你的讣告。”
“讣告?谁谣传我死了?”她气笑了一瞬,反应过来忽地表情一裂,“现外边可有动静?”
什么动静,自然是她“起死回生”带来的骇人动静。
邱伯摇头,“我只知道今早有人送来了位舟车劳顿,且水土不服晕过去,来医馆医治的新娘子。”
“......这话说的,”李须韫闭上眼睛,难受地捂着脸。她不是没发现,自她醒来后邱伯多次提醒,替她遮掩的行为,沉闷问道:“你跟送我回望都的女人什么关系?”
“旧识但不熟。”他回答的很痛快,似乎这不是什么不可为人知的事。
“她现在在这?还是交代了你什么?”
“西街醉花琼楼,这段时间密切关注身上有昨叶何草纹饰物的人。”
“没说时间?”
邱伯想起女人那风风火火的身影,含糊道:“不清楚。”应当是不急的,等了许久,不差这一时半会。
李文回来时,邱伯早已去前堂坐诊,留睁眼望房梁不知想何事的李须韫。
“郎君,衣裳。”他把布袋里的衣裳塞到她手上,看着李须韫那双清亮无神的双眸,心底泛酸。
“可知谁传我死讯?”她抓紧衣裳,维持望房梁的动作。
李文下意识跟着她看去,平平无奇有些老旧的梁子横在上方,“二殿下。”接着把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望都和府里发生的一切告知。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李文歪头看向她那张经过色彩修饰过,泛着病态的脸——郎君即使如此,也是好看的。
“安排个人换上我这身嫁衣,雇辆马车与我们一齐去南街,你掩护我出城。”
没有问出城缘由,李文颔首猛然记起李须韫如今看不见,便应了声。
一上午的高阳在午后某瞬间化作来势汹汹的雨,行人奔走,街上留下一地狼藉。
望都城门笼罩在灰蒙蒙的雨雾中,敞开的城门宛若安静等待猎物送上门的猛兽。借着斗笠蓑衣避雨的守门士兵,皱眉望向雨幕中慢慢清晰的身影。
要不说老天的心总是猜不透,这场凶猛的雨不到一时辰便停住,街上慢慢恢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