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容身为鲛人一族的王,并非只给予过一人鳞片,所以在知道来人手中有自己鳞片之时,并不曾惊讶。
但他从不曾想过,会在一个陌生人手中,看到这枚鳞片。
他从前给出去的鳞片极少,大多也是作为鲛人族赠礼,赠予与鲛人族通好者,而赠予的鳞片也不过是自然褪下的那些罢了。
但这枚鳞片是不同的,即便在旁人看来,和其他的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因为这一枚,是他亲手送出去的。
是他在与那人诀别之时,自己亲手拔下来,塞给他的。
那时候他们的分别已经成了必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去,他不想将那人牵扯进鲛人族中的事,不想他被连累,所以忍痛和对方分别。
只是后来他虽然成功活了下来,成为了鲛人族的新王,却再也没能寻到他,派出去的人也没有任何消息。
身为鲛人族的王,他无法离开幻月之海太远,这么多年一直在他们相遇的地方等待,却始终不曾见到他。
他知道那人或许会恨他,他想着他会好好和他解释的,那人那么好,他只要说清楚了,他再生气,也不会不理他的。
可月容怎么也没想到,那人怨恨他,甚至到连见一面都不愿意了。
他一直在这里等待,却等到了今日,等到一个带着这枚鳞片的陌生人,震惊之余,便是心伤,那人竟将这鳞片赠予了他人。
月容心痛难忍,就算再恨他也不能将鳞片送给别人。
即便是毁了这鳞片,也不可以送给别人。
月容的情绪太过明显,萧澄自然也瞧了个一清二楚,他目光落在那枚鳞片上,心中惊疑。
这人看见这枚鳞片,为何是这般反应?情绪如此激动,看起来甚是痛苦难过。
这鳞片是师尊给的他,难道月容与师尊……有什么关系不成?
萧泠说过,鲛人很少给别人自己的鳞片。
而且,这鳞片对月容仿佛是极为重要和特别的,并非只是萧泠口中代表的一个承诺那么简单。
萧澄无法不多想,他甚至想看看此刻的萧泠是什么样的神情,但此时此刻,面对月容激动的问询,他克制住自己没有转头,只是平静中带着疑惑回话:“这是师尊……交给我的,有什么不妥吗?”
他原本是想用‘送’这个字,或者‘留’这个字,但是话在口中转了两转,最后用了个‘交’字。
一个没有任何情感色彩的字眼。
“你师尊?”月容怔怔重复。
过去的记忆忽然袭来,他忽然便想起从前那人和他说的话来。
“师尊说,我现在的修为可以收徒弟了,等下一次宗门招收弟子的时候,我就可以选一个带了,到时候也有人叫我师尊了。”
“师尊嫌弃我,不想跟我一起住了,让我自己去宗门里挑一处去,说什么最好离他远一些,我才不,我非要挨着,烦死那个老头子。”
那人说话的神情还历历在目,还和他畅想之后的事。
“到时候我把咱们住的地方都种上月桂树,好不好?”
他当然说好。
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那个一直嫌弃那人的师尊没了,他也没有收弟子。
也没有了月桂树。
月容回过神,看着面前的人,很小心地问道:“你师尊他,现在在哪里?”
他紧握着鳞片,即便他心中其实清楚,那人没有出现在这里,已经代表着答案了。
但他仍旧小心翼翼地期冀着。
萧澄看的清楚,即便和萧泠牵在一起的那只手僵硬到近乎痉挛,面容上却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顿了顿,才道:“我与师尊已经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之前在烈炎之森的时候,师尊他有事离开,只留下信和鳞片,让我来这里。”
他实话实说。
月容惨然一笑,眼眶通红。
那人还是恨着他,甚至竟连月桂岛也不肯踏足。
萧澄并非是在感情上一窍不通的傻子,即便月容不曾说什么,但那了了几句问话,以及对方紧攥着鳞片的手,还有那痛苦难过的神情。
无一不说明了一件事。
月容和师尊,以前或许是恋人,而且并非是只关乎一人的事,而是两个人的事。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们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萧澄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忽然又想看看萧泠的反应。
他想知道,想知道萧泠在面对昔日恋人的时候,到底是何种神情,是否会不忍,还是会心疼?
他自虐一般微微侧过脸去,但在即将看到的时候,忽然又难堪地垂下了眼。
他不敢。
在这一瞬间,他竟然有些害怕自己会在萧澄脸上见到自己所猜测的那些神情。
他不敢看了。
以至于萧澄没发现,此刻萧泠只是微微皱了眉,没有多余的表情。
萧泠当然不会表现出萧澄所猜测的不忍和心疼,毕竟月容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鳞片是他从拍卖会上所得,是压轴的珍品,一般买卖这种珍品的人,都会隐藏行迹,谁也不知道交易的人会是谁,避免出什么意外。
他也不知卖鳞片的人是谁,但就算知道,暂时也没办法开口解释,毕竟萧泠现在的身份也不是萧澄的师尊,根本不知道这鳞片的来历。
所以月容的误会,只能暂时误会着了。
没有别的办法。
萧泠微微叹气,侧过脸去看萧澄,却见他神色有些不对。
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萧澄怎会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他早知道自己喜欢萧泠,也知道自己对他有些恨意。